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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之吻_酥脆饼干【完结】(55)

  斯年坐在塞纳河一座桥的长椅上,当苍穹破晓时,他抬起头凝视。

  一种非常浅淡的感觉、好像一条雾状的星尘带,流动着人类对曙光的祈盼和喜悦——这雾状的朦胧感受,一下子重重撞入了他的意识中。

  他从长椅上站起来,眼底倒映出人类所赞美的日出。

  曾经,这世界每一缕光明,每一寸草木,及至每个存在的事物,对他而言都是概念——是名词、动词、形容词,是语言定义,是界门纲目科属种。

  人类生来便能够感知万物。他们看到橙子时,想的是酸甜好吃的愉悦,而不是双子叶植物纲;看到玫瑰时,想的是美丽与爱情的甜蜜,而不是蔷薇科落叶灌木。

  是这些感受的能力带来了美与快乐,人类习惯于此,但从不会去想,对其它生命而言,感知,是一种怎样的奇迹。

  此刻他站在这个奇迹的门前,推开门后,会是什么样的世界?

  当他想要探看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附近的香街上。

  昔日繁华的大道面目全非,玻璃橱窗碎了一地,昂贵精致的女装半挂在衣架上,随着破窗而入的风微动。

  他从衣架中走过,指尖拂过衣料,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他觉得融寒的喜好应该是蓝白系冷色调,也亏她父母给她取了这么暖的名字,她一定是出生在春天……他忽然这样想。

  走回教堂的时候,天际一抹金红,像一尾灵动的金鱼,从画的尽头跃然而出,洒落徐徐金光。

  .

  教堂里,融寒已经醒了过来,后颈的局麻还在,皮肤只剩表层触感。她伸手试一下,脖子上被缠绕了一圈防水绷带。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被消毒过了,衣服也穿得整齐。

  她静静地呆坐着,回想看过的医疗论文——

  类似脑机接驳端口的芯片怎么拆卸?

  几年前有个案例,有电竞选手去哈尔滨滑雪,不慎刮到树上,把端口元件生生扯掉,伤到了附近的血管神经,留了后遗症——譬如阴冷天容易发生脑血管痉挛,但好在没有危及生命。

  ……那么就保佑她能成功吧。

  她的目光移向前方神像,闭上了眼睛,祈祷。

  教堂的门没有声音,斯年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而握。

  初升的朝晖,透过穹顶的圆形玻璃,将光茫施给人间。金色从她的眉眼,鼻子,嘴唇,下巴流泻而过,流动出柔和的轮廓。

  忽然融寒睁开眼睛,彩色的光,倒映在她漆黑明亮的瞳仁中。

  在这驱赶了黑夜的曙光中,她看到如同天使一样的人站在神像前,整个人好像诞生在圣洁的光辉里。

  他的身后是金色的十字架、耶稣和使徒的壁画,天光透过穹顶落在他身上,驱赶了教堂最后一丝黑暗。

  “……”融寒觉得身体被固定住了,光芒让她动弹不得。她的目光烫到似的跳着收回,轻轻扶住额头。理智把复杂的情绪压下,换上平静的声调:“早安。”

  不要愤怒,不能被他看出端倪。

  听到声音,斯年意外了一下:“嗯?没有生气。”

  她迎上视线,淡淡道:“愤怒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那你刚才祈祷什么?让我猜猜,”斯年好整以暇靠近,微笑问:“逃亡计划成功?打败人工智能?”

  “不是,”融寒的心跳漏了一拍,反应很快地否定:“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回忆起梦中的命悬一线。狂猛的海风,急高的黑色巨浪,她飘在松垮的木筏上,身边是绝望的同伴在哀鸣。

  “我梦见了一场船难,像梅杜萨的海难,一切都变成了油画……回到了恐惧的本能,惧怕死亡和黑夜,我拼命呐喊,想让全世界都看到我……我的愿望强烈到,几乎撕裂一切。”

  她就像画中的人,不惜一切,向着远方那一线光明呼喊,求生的意志仿佛在海平线的那头凝聚出了无尽光芒。

  “我清晰地看见每个死去的人。梦里有个意识忽然对我说……人类在死亡面前迸发的巨大勇气,对生命的至高无上的希望,还有什么比这更崇高呢?”

  于是当她从梦中睁开眼睛时,忽然理解了一种伟大的悲情和意志。

  而天色也像画中那样,灰暗中透着一丝光,仿佛全世界的力量都对她说:就在绝境中,放开你的勇气,成为生命的勇者吧。

  ——逃离,反抗,终结这场噩梦。

  斯年知道她梦见的是炸毁在卢浮宫的《梅杜萨之筏》。那幅油画和她此刻的困顿挣扎,跨越三百年时空,形成共鸣,单单将他隔绝在外。

  距离远得不可触碰。他缓慢道:“你最好别想以此打动我。”

  融寒凝视他半晌,唇角略讽地扯起:“你会吗?”

  这些艺术中渗透的,是独属于人类的共鸣,你会理解并被打动吗?

  对生的强烈的渴望,对死的恐惧的挣扎。

  在追求生命的同时,生出对其他生命的怜悯,为他人的死去而悲恸,为他人的苦难而伤感。

  ——这就是人。

  这就是只有人类才会有的思考和感动,而人工智能永远不会有的情感体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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