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这个疑问回荡在脑内的一瞬间，他便已经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有几分自嘲地弯起了嘴角，好似是在苦笑，一边好似故意遮掩一般，到底是一仰脖，将碗中的药汁一干而尽。
酸涩苦极的味道瞬时大肆蔓延在了口腔之中，然而他却好似全然感觉不到似的，只有些怔怔地放下了碗来。眼前晃着小玉那笑着的清秀圆脸，分明是那样的美好，奈何他每次见到竟都又有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自己又到底在痴心妄想着些什么奇迹会发生?要知道，在经历过那些事情过后，就连他也无法正视自己的过去以及自己这副早已经破损脏污的身躯。多少个日日夜夜里头，他都实实在在地对着自己的这副身子抱着从未有过的厌恶感，多少次想过就此死了反而一了百了干净利落，然而偏偏在最后一刻，他总是会因为心中那复仇的**和不甘再度从生死线上辗转回来。然而虽然**还是活着的，实则他的心里已经腐朽得跟死去没有什么差别。
这样的自己，又如何敢奢求得到跟前女子的爱慕呢?更何况，他如今仅仅只是为了复仇而苟延残喘地生活着，又如何能够这样拖累一个女子下水?
他如此在心中思量着，忍不住已经苦笑出声来，然而才刚刚弯起嘴角，却突然只觉得跟前一只白皙冰凉的手就此毫无征兆地伸了过来，再度往自己的口中塞了一个酸酸甜甜的蜜饯。
虽然这已经是这些天里头的日常了。小玉在知晓他不喜欢苦味以后，便在每天过来送药的时候都会在碗边压块果脯，好来冲淡在服药以后口腔里头蔓延出的苦意，有时候是梅子，有时候是山楂，总之变着花样上，也算是极为用心思了。
他仅仅是稍稍愣怔了一下，便很快将蜜饯含到了舌底下，直到口腔里头的苦味就此被驱逐个干净以后，这才低下眼来，望着正在打量自己的小玉，“谢谢姑娘。”
跟前的小玉的面色却在听到他的道谢后显得稍稍黯淡了一些，看着好似有些不开心，“石公子您如何一下子又对奴婢生分了不少……奴婢之前还以为……”
后头的话语，她到底还是没有说下去，只是稍稍地顿了顿后，便重新收拾好了自己面上的神情，扬起头对着他笑了出来，“算了，不说这个了，公子您能够这样乖乖服药便已经是最好的了。您只要肯每天按时服药，身体便会早一些好起来，早一些好起来，便能够早一些跟王妃接触。等到你们之间的事情处理完了，公子您也便可离开这里，不必再将每天的时间在这里耗着了……”
自顾自地念叨到最后，小玉的语气一点点地弱了下来，好似有些难过。
一边的石青将她面上的反应尽数收于眼底，心中难免也有些不忍，正欲安慰，却见得她突然间却又揉了揉自己的面颊，很快便已经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总而言之，能够看到公子这般好好的，奴婢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石青又如何看不出来她面色那一瞬的暗淡是为了什么?如今在见着她呈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副毫无保留的笑颜时，心中不是不难过的，但也知晓自己的的确确已经不能够给她太多，以免白白地耽误了人一场。
所以，他望着跟前容色明显有些不对的小玉，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话。
小玉自然也知晓自己这时候不应该再逗留，只朝着他福了福身子，“那奴婢如今便暂且先退下了，您在服药过后先在屋子里头稍微走动走动，然后再去好好休息，想来一觉醒来身上的伤定然又会好了许多啦。还有，虽然如今天气暖了，但是咱们这里风大，您还是不要时时刻刻都站在窗子口了，您现在的身体这样弱，这么吹风是最容易得伤寒的。”
------------
第八百四十六章 自惭形秽
又是这样一番长篇大论。分明还是这样年轻的年纪，却已经这般操心了。他如此想着，唇边也不禁勾勒出了一个笑来，示意她大可以放心，只道了一声，“好。”
“这便对了，那公子您先休息吧，奴婢便退下了。如果您有什么事情的话，随时可以唤奴婢。”小玉见着他今天竟如此配合，方才的郁闷情绪多多少少也被冲淡了一些，只收拾了空碗以后，便就此退下了。
石青答应了一声，等到那轻快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门外以后，他才站在房间中央，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出现，为什么偏偏是这般心性单纯的女孩?就好似一面明净的镜子一般，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此时此刻有多么的心思阴暗，身体是多么的肮脏污秽。
他无疑是对这个小丫头留有几分好感的，然而与此同时，却也不免有几分怕她。怕她眨巴着那双明净的双眼看向自己，好似能够明晓世间的一切事情一般。
不知道愣神了多久，他这才收回了心神，一边只感觉到衣袂被一缕微风吹拂而过。
石青顺着那风源望去，但见窗户还大敞着，呼呼地通着风，一边又想起了小玉在走之前的吩咐，不觉轻轻地叹了口气，一边还是颇为听话地走了过去，准备将窗户给关上，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耳畔捕捉到了一阵扑棱棱翅膀的声音。
他稍稍地愣了愣神，旋即朝着那方向望去，但见一只毛羽洁白的鸽子正朝着自己的面门而来，脚上似乎还悬挂着一包沉甸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