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儿，你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酆都大帝笑容慈祥，“我教出来的小孟儿虽是女子，却勇敢果决不下男儿。”
孟涵听到这话，竟有些分辨不清真假。
“只是面对现实而已，过去的几千年里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但是我很痛苦。”孟涵用力握住大帝的手，那只手上的皮肤已经苍老，却带着熟悉的温度，“在失去您的几千年里，我非常痛苦。您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教过我，我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不懂……您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我没有离开你，一直都没有。”大帝把她搂在怀里，像很久以前给她讲故事时那样拍轻轻着她的背，“你看，我不是在这里吗?”
“但你我都知道，这里是须弥境，并非真实。”
“小孟儿，那你觉得什么是真实的?”
孟涵愣住。
“我养育过你，你陪伴过我，这便是真实。哪怕当年我回归昆仑，哪怕今日之后你再也见不到我，只要你不忘记，那我便一直在你身边。”
“大帝……”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我的小孟儿曾经过得很不好，但你要知道，我没有走远，我一直在你身边。你要过得很好，要每天都开开心心，就像你在昆仑山的时候那样。只有这样，”酆都大帝看着孟涵的眼睛，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和蔼，“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懂了吗?”
孟涵终于忍不住流下了一滴眼泪。
她颤抖地抱住酆都大帝，用力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的!”
大帝满意地合上了眼。
孟涵感受到他的身体正在逐渐消失。
但她不敢看，她只能继续这样抱着大帝，假装自己毫不知情。
“让我猜猜看，你已经与大帝告别过了。”
岁寒没有回头，独自站在府君殿前的那一丛栀子花旁，一身青衫被夜风吹起，仿佛影子一般单薄。
孟涵没有说话。她抬头望了望天——快到子时了，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走到岁寒身边，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栀子花。
“这花真好看。”岁寒伸手摸了摸那雪白的花瓣，“可以送给我吗?虽然我只是这里的一个幻影，但我也想体验一下收到心爱女子的礼物的感觉。”他顿了顿，深深地望进孟涵的眼底，“就像真正的岁寒那样。”
孟涵回望着他，将那朵花递给他。
岁寒低头嗅一嗅那朵花，露出一个沉醉的表情，“岁寒也收到过这花吗?”
“没有。”孟涵靠着神像底座坐下来，“他是竹木精魂化身，任何花草在他眼里都没有什么意义。”
岁寒也在她身边坐下来，“这么说的话，我要比他幸运一点。”
孟涵突然回头，认真地看着他，仿佛要仔细将那张脸印在心底。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眼睛，连看着她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只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就算他复制了岁寒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丝头发，他也不是岁寒。
那个只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岁寒早就已经死在了那一场天劫里。
“明明是同一张脸，你为什么认清我只是一个幻影呢?”岁寒请教似地歪了歪头。
孟涵不说话。
“我想想看……是不是因为阿涵你，已经有了新的爱人了呢?”岁寒摸摸她的头发，“不要害怕，也不要愧疚。这是件好事。”
“我背弃了你，你真的不恨我吗?”孟涵握紧他的袖口，岁寒却感觉到她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岁寒把她揽进怀里，“我的傻阿涵。我怎么会恨你?这是好事啊……毕竟，是我先抛下你的。”
“可是我……”
岁寒伸出一只手指，点在她的嘴唇上，笑着摇了摇头，“不要说对不起我的话。你没有任何一点对不起我。除非你因为我的离开，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一人。”
“我没有。”孟涵哽咽道，“我现在过得很好……虽然没有你、没有大帝，但是我还有阿宁，还有阿鸩……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傅岳帮我把魂魄里的魔性分割出来了，她现在是我妹妹了……”
岁寒认真地听着她的话，温柔的笑容里毫无悲伤。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桥川定了定心神，没有丝毫犹豫，五指化刀，照着自己的心口狠狠扎了下去!
桥川这一刀不仅划破了肉体皮肤，甚至直接刺入魂魄!
他没有任何停顿，迅速从心口取出一魂一魄，干净利落得如同以往的每一次替孟涵办事。
司马齐看着他手指一撮燃起一星金色火花，直接烧上了那一魂一魄，心头大震，“你疯了?!你本已是鬼，若再少了一魂一魄，就算是孟涵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燃烧魂魄何其痛苦!
桥川咬着牙不说话，右手烧着鬼火的指尖已在颤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没关系。
这点痛苦没关系。
只要能唤她回来就好。
只要可以，为她照亮回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