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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_安静的九乔【完结+番外】(244)

  “来来来,你也来看看!”梁九功将这件东西递给石咏,让他也好好欣赏欣赏。

  石咏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隔着抹布托在手上细看,只见这只“颁瓟斝”并不大,与寻常茶盏差不多。盏底隐隐有三处突起,仿佛古时酒器的“足”,但这三足外观不显,只有触摸的时候才能感觉到。盏身则一侧微微收窄,刚好容两指握杯,仿佛酒器的“耳”。整个酒器的器型浑然天成,没有任何人工造作的痕迹。

  这枚酒器上唯一的缺憾便是:颁瓟斝的器沿有一道半指宽、一指长的缺损。这大约是葫芦材质不耐长时间保存,又或是曾经遭遇过战乱或是搬迁,导致这颁瓟斝有这样一道瑕疵。石咏心里一声长叹:这真是太可惜了。

  很明显,这道缺损并未影响整个古董的价值,即便如此,这只晋代流传至今的颁瓟斝依旧价值千金。只是石咏心里在大叫可惜——这毕竟不再是一只完整的器物,且因为这道缺损,失去了它最原本的功能:盛酒。

  再细看,只见这只“颁瓟斝”的表面,镌刻着四个篆字:“石崇雅赏”。石咏见了少不了吃惊:他明明记得,该是“王恺珍玩”四字才对。这是怎么回事?

  再细看,盏器旁边还有一排纤如毫发的小字,字又多,刻得又浅,加上多年来的把玩摩挲,字迹已经极不清晰。石咏费了好大力气才逐一看清,只见上面写着:“元祐二年,眉州苏轼见正品于秘府,始信石王之争,王实无可与之争也。”

  石咏辨清这一行小字,终于明白了这件器物的来历。

  按照红楼原著中所记,妙玉所拥有的那只“颁瓟斝”上,刻着“王恺珍玩”四个字,又记着“元丰五年眉州苏轼见于秘府”的字样。

  “元丰五年”是宋神宗年号,大约四五年之后,才是“元祐二年”。

  所以,妙玉那只颁瓟斝,的确是王恺所拥有的珍品盛器,但却是一件“仿品”。

  而他眼前的这一只,则是“石崇雅赏”的正品。这故事大致是王恺与石崇斗富,见到石崇家中这样一只精彩的葫芦器,回去也命人仿制了一只。元丰五年,苏轼曾在宫中见到过这只原属王恺的“颁瓟斝”,并为之惊艳,因此才会特为留字为念。

  可是待到元祐二年,苏轼又在宫中见到了这只颁瓟斝“正品”,才有感而发,觉得“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待他两只颁瓟斝都见过之后,才深刻地认识到,原来王恺想与石崇斗富,根本就斗不起来,“仿品”与“正品”差得太远,所以苏轼才说王恺”实无可与之争”。

  石咏对于石崇这个“本家”的种种传说相当熟悉,知道他是个西晋时候的大土豪。王恺则是西晋晋武帝的舅父。石崇与王恺这两人斗富时,王宅饭后用糖水洗锅,石宅便用蜡烛当柴烧;王恺命人做了四十里的紫丝布步障,石崇便跟着做五十里的锦步障;王恺用赤石脂涂墙壁,石崇便用花椒香料填满墙壁,让自家的墙都时时散发温暖芬芳的气味……总之,石崇这家伙是怎么炫富怎么来,然而他就这么炫啊炫啊,终于把自己给“炫”死了。

  没想到,石咏还从未见过“仿品”,今天已经在梁九功这儿见到了这颁瓟斝的“正品”。

  梁九功见他满脸震撼,微微点头,似乎对他的“识货”非常满意,劈手又将那只小小的颁瓟斝夺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盛回木匣,却又舍不得,只管捧着木匣,反反复复地看着。

  这个曾经离权势最近、人人巴结的老人,此刻处境凄凉,却因爱葫芦成痴,好歹能得一两分安慰。

  终于,梁九功“啪”的一声,扣上了匣子,说:“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们命你送来这东西,不就是要我在这儿好好地住着,不乱说话,就能活得很好么?”

  石咏心想,这可能确实有几分道理。葫芦,与“糊涂”发音相近,也有俗语说“锯了嘴的葫芦”,就有守口如瓶、一言不发的意思。旁人授命贾府,辗转送了这么一只东西进来,一来是投其所好,二来也却有暗示与警告的意思。

  “你把这东西带走吧!”梁九功随意对石咏挥了挥手,“我已经用不着这些东西了。”

  这话说完,他已经又抄起摆在桌面上的一只葫芦,用炭笔上面随意画着,打着线稿。

  石咏没说话,当初贾琏拜托他的,就是将这件东西交到梁九功手里,然后他就没事儿了,贾家也就没事儿了。

  可没想到,他就这么停留了一会儿,观赏一回“颁瓟斝”,梁九功就改了主意,这东西他也不要了。

  这下石咏可难办了,难道他真要将这只东西带回去,再还给贾琏么?

  正犹豫的时候,突然外面门板“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石咏回头看时,见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内侍首领总管魏珠的徒弟小徐,就是那个当初在石咏值夜的时候,把石咏带到乾清宫去修自鸣钟的小太监。

  小徐见到石咏,显然也是怔了一怔,登时冲石咏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梁九功正背着身,一手捧着他那只葫芦,一手拿着炭笔,只道是寻常宫人过来送饭,随口说:“东西给杂家放下,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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