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渐渐和缓，依然闭着眼睛，没有睁开。
但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说：“我去倒杯水。”
说完不等乐柠出声，贺晋荣走出房间。
走廊没有开灯，从房门口看过去，外面黑乎乎的。乐柠坐在床上等一会，突然起身出去。
二楼小客厅也没有开灯，只窗外照进来的清凉月光，盈盈照在地面。贺晋荣手里捧着杯子，坐在沙发上，微微低着头坐着。
乐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大抵能猜到情绪，恐怕是后悔的，沉痛的。
乐柠走过去，也拿了一个杯子，倒水。
淅沥的水声引得贺晋荣抬头：“口渴了?”
“嗯。”乐柠倒好水，在微弱光线下走到另一张单独的沙发上坐下，开口说，“辰辰肯定睡着了。”
“嗯。”
乐柠看看他，依然看不清神情，想了想又说：“我小时候，武侠片很火，那时候很多人拿起一根棍子，都觉自己能练成打狗棒法，双手一合，就是会降龙十八掌，我有一次拿着棍子在楼下院子里跟小朋友玩耍，拿着棍子要打出一套绝世武功。”
随着乐柠的声音，贺晋荣渐渐抬头，见乐柠停下来，也配合的问：“然后呢?”
“然后我在跳起觉得我能飞起来的时候摔跤了，我那时候，长了一颗鬼牙，两颗牙齿叠在一起那种，下面的牙齿尖利，那次我摔破了嘴巴，掉了一颗牙。”乐柠说着浅浅笑起来，“不过很可惜，掉的不是门牙，我妈妈当时特别心疼，抱着我就要上医院，我爸爸开玩笑说，我都摔掉了一颗牙齿，掉的也不是鬼牙，把我给气的。”
贺晋荣低声笑起来。
“去了医院，医生给我拔了牙，爸爸又说，哎呀我们妞妞以后没有门牙了，说话啊……”乐柠做出老太太说话的样子，“跟个老太太一样。”
“然后呢?”
“然后我就更生气了，跟我爸爸说，我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结果当天晚上，他给我买了我最喜欢吃的蛋糕，就是那种小块的，提拉米苏蛋糕，”乐柠伸手比划了一下，“那时候家里还没有那么有钱，蛋糕都是稀罕东西，我只有生日的时候吃过一次，平时很少买，他买了在我面前哄我，还假装我说话漏风的模样说‘爸爸也是老头子了’。”
“你爸爸很爱你。”贺晋荣开口说。
乐柠垂眸，叹了口气：“或许如此。”
贺晋荣也跟着说起小时候的事，也不是多么小的时候，大概是他十几岁时，他说到那时候自己也觉得他能当个江湖大侠，看天看地都不顺眼，看他爸爸更不顺眼。
有次他说要离家出走，被他爸爸抓了个正着，他爸说：“你离家出走还带钱?这哪叫离家出走?当然得一分钱都不带。”
“然后呢?”
“然后我气得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扔在了他面前，离家出走去了。”
“那你在外面待了多久?”
“一天吧，到了晚上，我太饿了，我本来打算去朋友家里住一晚，但他给我朋友的家长都打了电话，不让他们收留我。”
贺晋荣平铺直叙，但乐柠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忍不住笑起来。
贺晋荣继续说：“我在外面饿了一天，实在受不了了，回到家里，发现家里厨嫂热着晚餐，只等我回来。”
“爸爸吩咐的?”
“应该是。”
“看，我觉得爸爸肯定很疼你，所以那一晚，他也许并不是因为你离婚的事病情加剧去了。”乐柠走到贺晋荣身边，轻轻将他抱在怀里，低声说。
贺晋荣叹了口气：“我知道。”
只是时间太过巧合，他难免有负罪，一想起来就辗转难安。
但贺晋荣毕竟是善于调节情绪的人，提起这件事伤感了一下，很快就平静下来说：“去睡觉。”
* * *
这一晚乐柠有些没睡好。
第二天贺晋荣叫了乐柠很久，她才勉强爬起来，洗漱时照照镜子，乐柠发现她居然有了黑眼圈。
乐柠无奈，决心今晚早点睡。
跑完步回来，贺景辰已经被冯坤叫醒，看到乐柠和贺晋荣回来，笑着打招呼，声音甜甜的：“爸爸、妈妈早安!”
乐柠亲了小家伙一口，回房间洗澡。
吃早餐时贺晋荣边吃东西边看报纸，最近形势紧张，局势一时一变，很多信息也需要从网上或者报纸获取。
乐柠也比较关心网上局势，有心想拿出手机刷刷微博，但贺景辰已经就贺晋荣吃早餐看报纸这件事提出了疑问：“妈妈，爸爸为什么边吃饭边看东西?”
“额……有重要的事。”
“可是老师说不可以边吃饭边做别的事啊!”贺景辰边吃东西边说。
乐柠扭头看贺景辰问：“那老师有没有说过不可以边吃饭边说话吗?”
小家伙的脑袋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中国呢，有句老话叫做食不言寝不语，就是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不要说话。”
小家伙捂着嘴巴，指指乐柠，乐柠噎了一下，敲了下他的脑袋：“妈妈这不是回答你的问题吗?而且，什么事都有例外，比如我们一家人吃饭，也可以说话，比如爸爸吃饭时，偶尔也可以看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