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秦阿姨在房间门口，欲言又止地唤了刘好好一声。
刘好好连忙站起来走出去，“秦阿姨，怎么了?今晚看你就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什么都瞒不过你，”秦阿姨有些尴尬地笑道，“我想让你帮忙参谋一个事。”
“怎么了?”刘好好奇怪地问，秦阿姨一直都孑然一身，和家人早就已经没联系了，哪里还会有什么私事。
秦阿姨递了一个信封给她，“这是从对岸寄过来的。”
刘好好打开一看，惊咦了一声，竟然是秦阿姨失散数十年的丈夫来寻亲了。
“秦阿姨，恭喜你啊!”刘好好高兴地说，她知道秦阿姨等这封信已经等了很久了，她一个人孤苦了大半辈子，已经对相认这件事不抱指望了，谁能想到在这个时候，竟会收到丈夫的来信。
秦阿姨看起来并不高兴，苦笑道，“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他相认。”
“怎么了?”
“你看这信的落款，是他的儿子给他代笔的。”秦阿姨的声音平静，并不觉得失望愤怒，只是有些尴尬。
她孤身一人，一辈子为他守身如玉，他却在对岸另组家庭，孩子都这么大了，就连刘好好都为她觉得不平，她却十分淡定。
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已经弄不明白，究竟自己是为他守了一辈子，还是为自己单身一辈子。
她离开老家，出来做保姆，两任东家都是有知识有文化，又有社会地位的人，待她也极好，她在东家家里每天看书读报，接触的人也大都有文化，眼界开阔了许多，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以夫为天的家庭妇女了。
她和丈夫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自己只不过是他们家的童养媳而已，后来聚少离多，一别就是数十年，她早就做好了他客死异乡，自己守一辈子寡的思想准备，这么多年来，一直把东家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就算这辈子就这么下去，两人再也没有对方的音讯，她也不会觉得特别遗憾难过。
所以当得到她丈夫的消息时，她只激动了一瞬间，等她注意到他已经另有家庭时，激动便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淡淡的尴尬了。
“你说我这种情况还有和他相认的必要吗?”秦阿姨苦笑，“他已经有了新的妻子，就算我和他成亲在前，但那个女人为他生了儿子，传宗接代，百年之后也是她更有资格和他合葬，更有资格进他们家的祠堂，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我再这么贸然出现，恐怕他们会以为我要出来和他们抢丈夫，抢父亲了。”
第九百九十九章 感情
“既然他写了信过来，说明还是挂念着你，就算不再把你当成妻子，但也把你当成了姐妹家人，你从小在他们家长大，情分肯定是有的。”
“是啊，我嫁过去的时候，他还小，他是跟在我屁股后头长大的，是我给他喂饭、洗衣服，领着他到田里干活……”秦阿姨的唇角扯起一抹笑，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可是回想起过去，还像是在昨天，“虽然我是童养媳，可是凭良心说，我公婆待我真的不坏，很少打骂我，在他们家也能填饱肚子，那时候虽然苦，但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在他们家一辈子的，谁能想到……唉……”
“你们好歹夫妻一场，却因为客观的原因分离，缘分虽然不深，但也算是有缘，做不成夫妻，还是可以做家人朋友的，你就当和一个许久联系不上的老朋友恢复联系，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刘好好将信还给她，感慨道，“像你们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恐怕男人在对岸另组家庭，女人在家乡望穿秋水的更多。”
“是啊，男人再娶算不得什么，我们那会儿，有钱有势的男人一连还能娶好几个老婆呢，有的是姨太太，有的索性是两头大，女人就不一样了，丈夫死了还得老老实实守着，要不就是不守妇道，我当年要不是自梳了，连从婆家脱身都没办法。”秦阿姨叹了口气，那薄薄的一封信在她手里就如烫手山芋一般，几千年来，社会待男人总是格外宽容，对女人的要求就要严苛得多了。
“我个人觉得你可以回信给他，虽说他在外头另娶有些不地道，但这一切也是当时的形势造成的，我想他现在的家人都会理解的，不过这信要不要回，决定权还是在你。”
秦阿姨点点头，“我听你的。”
她正要转身走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刘好好说，“李老师当年去世捐献遗体，要办哪些手续，你能不能帮我联系问问看?”
刘好好意外地抬眼看她。
秦阿姨笑容淡定，“反正我进不了他们家的祖坟了，我也不想进他们家的祖坟，我要是死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地下躺着，今后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恐怕也是个孤魂野鬼，还不如像李老师那样把遗体给捐了，好歹也能为这个社会再做些什么事，说不定还会有人记着我。”
“秦阿姨，你……”刘好好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际远捐献遗体的行为无论在什么时候看来，都很让人震撼，但他毕竟是高级知识分子，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不信来生，所以他可以毫无留恋地捐献自己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