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半年没见弟弟了，弟弟一定长高了不少，杨二狗心里想念便回信答应了。
结果就在弟弟兴高采烈地来到青石镇的第二天，便被镇里的一众富家子弟给惦记上了。
先是王家小哥将弟弟的裤子当众扒了下来，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跟着李家二少爷将一锅屎盆扣在了弟弟的头上，浇了他一身臭粪;再接着就是高家二公子将一根二响炮塞进了弟弟的棉袄里。
“嘣”的一声，弟弟肠子流了出来。
一切仅仅是因为初来乍到，没见过世面的弟弟站在高家富丽堂皇的大门口久久地观望了一段时间，被对方以有辱门楣的理由给记恨了。
杨二狗知道后，气吐了一地的血，第二天一清早就跑去侯大人府上击鼓鸣冤，结果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侯大人就以“刁民闹事”的理由将他赶了出去，痛打了三十大板。
他气不过，第二天从街上杀猪的手里夺过大砍刀，直接冲向了高家大院。可他一介穷人，哪见过高家这样迷宫似的九曲回廊?二公子的卧房遍寻不见，就在他晕头转向不知所去时，管家已经带了一众人马冲了上来。
先是胸口挨了重重一脚，他倒退几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跟着趁他毫无防备，迎面就是一个大刀，直劈得他感到天昏地暗，血液倒流，当场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丢在了镇外一条臭烘烘的臭水沟里，右胳膊不见了。
十
清晨的山间，薄雾渺渺，湿湿的空气里有一种泥土和青草的香气。
庙门如往常一样“吱呀”推开，扫帚迈出了门槛，跟着白发苍苍的老人跨出一步，扫了出来。他手握扫帚，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地往下扫去，细心地将每一节台阶上掉落的零星枝丫都清理干净。
很快，他便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横七竖八倒在阶下，正自呼呼大睡的醉汉，以及随意扔在醉汉脚旁那只空空的大酒坛子。
扫帚慢慢扫到了他的跟前，白发老人微微笑道：“怎么，跟你的小媳妇吵架了么。年轻人，借酒浇愁更愁啊……”
说着扫帚扫到了他的身上，内力微微加持，睡梦中的醉汉立觉一股洪厚的内力透过细而长的扫帚传到了自己身上，一下子给震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那位白发老人慈爱笑着，立马翻身站起，诚恳地道：“前辈，晚辈恳请前辈传授晚辈些许功夫。”
白发老人微微一笑，从他身前扫了过去，没有说话。
“前辈!”
杨起扑通一声跪在了身后，“请前辈收晚辈为徒。”
白发老人这才微微转身，眯眼笑道：“你想拜我为师?我可从不收徒哪!”
杨起回想起昨日在高家大院发生的种种，心里只觉羞愤难当，便继续道：“小人有冤屈在身，想寻仇，却奈何打不过对方，晚辈不求前辈能破例收晚辈为徒，但求前辈能略微指点一二，如能报得此等大仇，晚辈定当感激不尽!”
白发老人听闻，一双白眉皱起：“指点你功夫?帮你报仇吗?”
杨起忙摆手道：“非也非也，晚辈只想短时间内有所长进，好了解心底的一桩旧仇。这件事是晚辈个人之事，桩桩件件都与前辈无关。”
白发老人听闻悠悠叹道：“年轻人啊，你有大好前程，切莫为了眼前一己私怨而自断前程。你学武是为了报仇，可报完仇呢，你能全身而退，不累及他人，更不沾染其他恶习吗?”
杨起没有大听懂，只道：“小的身上只有这一桩仇恨，报完此仇，我便会迅速离开这里，从此再不过问青石镇的人事，更不会累及他人。”说着向老人连磕了几个响头，“望前辈成全!”
老人将地面清扫干净，缓缓转过身，悠悠叹道：“我可以教你，但你要想清楚了，正与邪只在一念之间，这之间的分寸可不好拿捏。多少身怀绝世武功的高人，自以为武艺高强，便能一身轻松，独步天下，可事实并非如此啊。”
“当你的本领高了，你的威望也会随之升高，你手中的权力也会与此增大，知道你、认识你的人会越来越多，敬仰你的人会慕名而来，同时，憎恨你的人也会蜂拥而至。你所处的环境和周边的人际关系只会越来越复杂。”
“那时候，你就会明白，你的本领只会给你招来更多的麻烦。而到那时，放手，和归隐，就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了。”
一番话令杨起听得似懂非懂，他生性偏执固拗，弟弟的仇在心里隐忍了一年，到了这个当口上，岂能轻易罢手，又岂是一两句劝言能说得通的?
他跪直了身子，说道：“晚辈心里眼下仅有复仇这一件事，完成心愿之后，晚辈自会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买一块田，种一方地，从此隐姓埋名，平平淡淡地过完下半辈子。至于我要杀的那人在朝廷的势力，晚辈自然能躲则躲，不会轻易牵涉其中。”说着又磕了一个响头。
白发老人站在石阶上，听他把话说完，半晌没有说话。隔了好久，方道：“你还是没有听懂。一件事的发生会引起另一件事的反应，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不是你想躲就躲，想左右就能左右的。”
他说完，缓缓拾级而上。走到无花庙门口，回头，见杨起依然一动不动地长跪于地，没有要起的意思。重重叹了口气，道：“我生性心怀善意，平生从不违拗别人的意愿，有求必应。但前提都已把道理一一道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也都陈述清楚了，但有人还是愿意知难而上，飞蛾扑火，不计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