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淑早先是去过道观之中的,在宫中住的久了,所有能亲近自然的地方,都会叫小姑娘觉得欢喜,雀跃道:“好哎,我这就回去收拾行囊。”
“你能收拾什么?”谢华琅斜她一眼,道:“到最后,还不都要近侍宫人帮忙。”
明淑不开心道:“阿娘也没有自己收拾,也是叫近侍宫人帮忙的!”
“可我从来不往外吹牛,”谢华琅哼道:“也从来不说自己回去收拾。”
明淑到底还小呢,说不过无耻的母后,委屈的瘪了瘪嘴,气呼呼的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顾景阳见这一幕见得多了,瞅了谢华琅一眼,没急着说什么,果然听明赫道:“阿娘,你怎么又欺负妹妹?这是坏习惯,要改。”
谢华琅老老实实道:“嗯,我知道了。”
明赫板着小脸,认真道:“还要跟妹妹道歉才行。”
于是谢华琅便蹲下身去,拉了拉明淑的小手:“对不起嘛,我们和好。”
明赫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儿糖来,站起身,到妹妹面前去,递给她了:“阿娘已经知错了,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明淑先将那块儿糖接过去,塞进嘴里,这才气呼呼道:“这不是第一次了!”
明赫想了想,问:“那你就是不想原谅阿娘了吗?”
“不原谅,”明淑哼了一声,道:“阿娘道歉是一回事,我不原谅,是另一回事。”
明赫有些无奈的看着她,道:“除了阿娘,还有谁能跟你玩到一起去?”
“……”谢华琅道:“我听这句话很不对劲儿啊。”
“……”明淑蹙着小眉头,悄悄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哥哥又在取笑我们了,”明淑浑然忘了方才的敌对,拉着母亲的手,到另一处去坐下了:“我们不理他。”
“对,”谢华琅附和道:“不理他。”
顾景阳摇头失笑,抚了抚儿子的面颊,赞道:“明赫处理的很好。”
谢华琅落座的位置不远,便是明赫的书桌,她兴致来了,凑过去瞧了瞧,目光却被书案上镌刻的那段话吸引了。
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
这原是鲁哀公问孔子的一席话。
旁边则是另一端话。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谢华琅看得笑了,伸手去摸了摸,道:“什么时候有的?”
“有几日了,”顾景阳目光望过去,神情柔和之余,又有些深沉:“这番话要传下去,叫子孙后代都见到才好。”
他同样落座,扶住儿子稚嫩的肩膀,道:“明赫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身为储君,他身上的担子之重,不是寻常人所能想象的,叫他多出宫去走走,见见百姓,见见民生,其实是好事。”
谢华琅望向儿子,鼓励道:“明赫啊,不要辜负你阿爹的希冀,勉之。”
明赫看了看她,说:“阿娘,我比你乖多了,你怎么好意思嘱咐我。”
这死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谢华琅憋了一肚子气,道:“你过来。”
明赫往父亲身边靠了靠,一板一眼的问道:“阿爹,阿娘是不是要打我了?”
“别过去,”顾景阳搂着儿子,又向谢华琅道:“你有话便这么说。”
谢华琅哼了声,梗着脖子道:“现在又不想说了。”
他们三人说话的时候,明淑也凑过去瞧了瞧那两段话,只是她还太小,认识的字不多,顺顺当当的读下去都有问题,更别说是理解意思了。
“阿爹,”小公主挠了挠头,不解的问:“这写得是什么?”
顾景阳略微思忖一会儿,换成她能够听明白的话,道:“这两段话,是用来勉励你哥哥的。”
“哇,”明淑用小手摸了摸,蹙眉道:“好好的桌子,却非要刻字,坑坑洼洼的,写字的时候很不方便。”
顾景阳:“……”
明赫:“……”
只有捧哏谢华琅附和的说了句:“没毛病。”
顾景阳轻轻摇头,道:“你们俩果然能玩到一起去。”
“阿爹,你不要以为我听不懂你是在取笑我和阿娘,”明淑不开心道:“再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
顾景阳失笑道:“好,阿爹以后不这么说了。”
明淑还是有些郁闷,又在桌案上瞅了眼,疑惑道:“哥哥是不是太累了?我到外祖家的时候,见阿琛也在写字,却没有哥哥那么辛苦。”
顾景阳耐心的回答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我不太明白,”明淑困惑道:“明明可以过得很舒服,为什么非要这么辛苦?”
顾景阳笑了,徐徐道:“因为现在的舒服,很可能会使将来过得很苦。”
“好。”明淑好像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