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愣住，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心下却是郁闷不已，她一直流落在外，日子过得极其辛苦，也算是倒霉到家了，又哪里会知道蓬莱这些消息，再说旁人不是应当都以为她死了么，一个“死人”还能翻出多少浪花来，这何不治莫不是常年人格分裂，神智不正常了，什么锅都要往她头上扣。
这么想着，十五面上更发愣了，呆呆的倒真显出几分无辜，这表情顿时激怒了何不治，只见他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目光中蓄积大片阴云，隐隐有股压抑不住的暴虐之气，连同手中长剑也轻轻颤动起来。
十五反射性的后退了半步，又猛然顿住，若是何不治现下修为真是元婴初期，与她一般无二，那倒不如拼一场，敌不过再寻机逃跑;若是何不治隐藏了修为……气息收敛的如此干净，至少也比她高一个大境界，她就是使出吃奶的劲，也绝对跑不过一位出窍修士。
荆棘入手，青绿色灵力逐渐外泄，十五聚精会神的凝视着何不治的动作。
大战，一触即发……了吗?
没有。
“师弟，你在做什么?”
清朗干净的声音，仍是似曾相识，十五眼角的余光瞥向声音的源头，正迎上镜君之吃惊的神情。
而在他出声的一刹那，何不治身上的杀意顿时收敛的丁点不剩，脸色虽然还有些臭，但也是寻常，他极为自然的将长剑收回鞘里，小跑着回到镜君之身边，不着痕迹的隔开了他打量十五的视线，关切道：“大师兄，你身上还有伤，怎么能出来呢?若是被……发现，可就遭了，采药这种小事，我来做就好。”
镜君之温和道：“伤势不重，没有大碍，你迟迟未归，我还以为你有了麻烦，心下难安，这才出来寻你。”
“没什么事。”何不治仰起棱角分明的脸，双眼清澈真挚：“师兄，我们回去吧。”
“那个，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十五站在一旁，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你们一走，我就赶紧麻溜的滚开～”和“他娘的我这么大个活人竟然就这么被忽视了?!简直天理不容!”中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镜君之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将何不治拉到身后，面色淡淡的朝十五略一点头：“连道友既然已经平安回到蓬莱，还请尽快回宗门向尊师复命。”
何不治拉了拉镜君之衣角，小声道：“大师兄。”
镜君之侧身，轻轻摇了摇头。
何不治便不再说话了，只是看向十五的眼神越发不善。
十五心中发毛，可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总觉得在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可这一个二个的吞吞吐吐，她也无迹可寻。
十五想了想，还是准备厚着脸皮问一下，然而甫一开口，却见镜君之与何不治双双面色大变，而她自己也顷刻间呆住了。
天边，一道极速靠近的强大气息，熟悉又陌生，这是……
第115章 重逢
自从多宝秘境, 十五辗转东海北域乃至凡人界, 至今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虽然她是合欢宫出身，但正经修道几乎都在云水宗, 师傅、掌门、师叔、师兄师姐……这些埋藏在记忆里的面孔, 即便数十年过去，也依旧清晰如昨。
十五不一次的设想过再相见的场面，她这个早就“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又是什么反应呢?
尤其是师傅……
那个整日泡在酒坛子里的首席大弟子, 没了天天给他打酒的小徒弟，会不会有一些些难过呢?
十五抬头，遥遥望向天际疾驰的一粒微光, 眼底泛红，浓烈的酸涩感涌上心头，话本上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她从小被送到合欢宫, 弟子规制松散，衣食住行都靠自己, 从未感受过家人的存在，只有后来下了元君墓，进阶归真境后误打误撞被连明阶带回云水宗，这才有了重活一遭的机遇。
师傅虽然好酒、不着调、经常欺负她年纪小、威逼利诱软磨硬泡拐她下山打酒……但他总归是个好师傅，十五想起往日里在云水宗的一幕幕, 想起连明阶给她喂奶换尿布，睡前杵在她床头，哼着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并且完全不在调上、音波极具攻击性、与兽园杀猪现场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儿歌……
十五不知不觉间扬起唇角，眉眼舒展成异常温柔怀念的弧度，那天际的一点灵光越发明亮，属于师傅的气息更加清晰了。
只是，这气息似乎略有一些……不同?
十五尚未来得及思考其中的蹊跷，便被那俯冲而下的白光晃花了眼睛，不由自主的想往后退半步，然而脚跟还没抬起，身体就被一股大力往前拨去，一只极为有力的手掌从她臂下穿过，直接搂上了腰背，另一只手则向上抚在了她的头颈后侧，不过是瞬间的功夫，十五便被卸下了所有防御，只得被动的往前倾倒在对方怀里。
这若换在寻常，让陌生人近身乃是修士大忌，更遑论还是如此亲密的姿势，但是这回却是不同，十五很清楚的感知到，面前这个，正是于她有教养大恩的师傅，她已经有数十年不曾见过的师傅。
如果说十五此时心情是水浪翻动的河流，那连明阶便是汹涌澎湃的沧海，巨大的惊喜几乎凝成实质，随即又变成了无尽的恐惧，他搂紧了怀里的十五，修长的身体忍不住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