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狠狠灌了一大杯酒，摇晃着身体站起来，自觉退场。
裴璎也跟着离开。
离开房间时，回头又看了一眼。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舞女是柳如是留着的王牌，因为毛小白逃了，柳如是硬着头皮使出杀手锏。但如果今天毛小白没有逃走，现在被赵瑞拽到怀里的，就是她了。
走出屋子，奢靡的香气淡了很多。
孟津不顾形象地伸懒腰，仰头看着东边天上的弯月，轻声感慨，“柳如是在两年前崭露头角，你把她引荐给官家。而今，官家行事越发糊涂，再也不见前些年的精明，甚至连先祖遗训都置之不理。”
“天子如此，百姓该如何？”
“至璞，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裴璎拢着袖子，站在他旁边。屋檐下的绸纸灯笼摇晃，照出他被冻得发红的脸，“既然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就不要去想是否后悔。梅公，即便没有你我二人，只要官家身边跟着刘尽忠，就肯定会有别人做同样的事。”
孟津怔怔地想了会儿，恍然轻笑，“不说这些了。”
揽住裴璎肩膀，带着他往一边走，“说说轿子里的人。你把裘衣留在轿子里，王实又急切地使唤轿夫把轿子抬回去……里面那位是你府中的人，且还是女眷？该不会是，上次在绣澜坊遇到的那丫头吧。她去崇云寺给玲珑吃剁椒鱼头，玲珑爱吃吗？”
裴璎侧眸看他，“你？”
孟津拉长脸，恶声恶气地说：“你那个宝贝猫，每次见我都挠我，还不许我派人给它吃剁椒鱼头？”
裴璎说：“我以为，剁椒鱼头是一道菜，但为什么要把生的鱼头和生的剁椒放在一起？”
孟津傻眼，“啥？”
裴璎说：“所以，玲珑叼了鱼头，把剁椒留下了。”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毛小白感觉颠簸的轿子停下，赶紧掀起轿帘冒出头。
王实扶着她，长声叹息，“丫头，你今天可把哥哥吓死了。”
毛小白揣测，莫非王实发现她失踪，向小白公子求救，小白公子坐着轿子去接她？可她隐约看到后面还有两顶轿子，而且柳如是对轿子里的人毕恭毕敬……
也许，后面的人是小白公子的友人、右相府的主子。
毛小白脑中浮现出孟津宽袍广袖的样子，心中暗道：救命之恩大于天，她有机会一定回报他。
第23章 023
借着灯笼发出的微光，王实和毛小白前后脚从侧门进府。
毛小白把今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王实。
黑暗中，王实的表情并不明显，但声音里充满愤慨，“没想到柳娘竟胆大至此！仗着有贵人撑腰，当街毁姑娘家的清白，还把人掳到长生巷。”
毛小白心里发堵。白天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她一心只想脱困，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
如果今天她没有从长生巷出来，是不是会沦为柳如是挣钱的武器？从此再也不见天日？
还好她看到那个密室时，极力反抗，还好那些喊着捉贼的官爷及时出现。
心中庆幸又后怕，声音也跟着抖，“石头大哥，今天那柳娘行事如此猖狂，我被她盯上了，以后难道没办法再出府了吗？”
一层又一层屋檐投下暗影，毛小白的轮廓格外凄楚，王实心里也不舒服。
那个柳如是确实胆大，明知道毛小白是裴相的人，还敢拔老虎的胡须！这是以为右相府里没人吗？
王实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号筒，塞到毛小白手里，“丫头，大哥没什么本事，但认识不少市井上的三教九流，你下次再遇到危险，就把这个塞子拔开。附近的人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丫头，你一定要记住，右相府里的人，吃什么都不吃亏！谁敢欺负你，你牢牢记在心里，以后报复回去。千万不要怕了那等子恶人。”
毛小白握紧信号筒，感受到筒上淡淡的人体余温，整个人好像被包裹在温热的溪流中，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气，眼眶也有些湿润。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那个被忽略被欺负的人。来到右相府，才感受到温暖和善意，更受到这里主人的庇护。
毛小白都有些口不择言了，“主子是好人，石头大哥你是好人，范婆婆是好人，刘管事也是好人。这里所有人都是好人……”
王实听到她声音里带着哽咽，想笑之余也有些感慨。有些人啊，无论对他们多好，他们都认为是理所应当。但又有些人，只是要给他们一点点东西，就会被他们牢牢记在心上。
饭婆子确实没有看错，这孩子很懂得感恩。
“傻丫头，别多想，快回青竹园。马上就到春节了。又是新的一年。新年有新开始，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就通通让它过去。人活着往前看。”
毛小白郑重点头，在王实的注视下快步朝青竹园的方向走去。走两步回头就和他摆手打招呼，“石头大哥，剩下的路我都认识。今天劳您费心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打招呼，“时候不早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王实立在原地，看着毛小白的身影彻底消失，赶紧跑到府门外，喊起在台阶上打盹的轿夫，“今天的活还没完，兄弟几个快回长生巷，持吃酒省钱少不了哥几个。快！快！快！动作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