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少夫人去开个小食店,听着确实像闲极生事。
但她已然做到这地步,可见是真心想做,并非临时起意、异想天开的胡闹。
傅煜眉峰微挑,眼底带着笑,摇了摇头。
“出门有两种,一种是无所事事地闲逛,另一种却是办正事。”
他翻着那本边角磨得略旧的书,低眉道:“这涮肉坊,你很想做?”
“很想!”攸桐当即颔首。她来到这里,手里丰厚的嫁妆、头上傅家少夫人的光环,都并不是真的属于她。而这涮肉坊,不管将来开张后生意能否红火,至少有她的心血,是她喜欢做的事情。人在世间,虽说到头来都是寄旅过客,但活着的时候,有点属于自己的东西,总归是好的。
她不顾酸痛的腿脚,索性站起身,抬眉直视傅煜的双眼。
“攸桐素来散漫,愿意费心思的事不多,这件事却是真心想做。在打出那副黄铜锅子之前,我便有这念头,也在慢慢筹备,后头的事,哪怕会遇见麻烦,哪怕可能惹长辈不悦——”她顿了下,笃定道:“我也不会放弃。”
屋里有点安静,夫妻俩咫尺距离,将彼此眼底的倒影看得分明。
攸桐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等他的反应。
片刻后,傅煜唇角勾了起来。
“若是我帮你呢?”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磁石打磨,在傍晚安静的屋里,清晰传到她耳边。
攸桐愣了下,眼底的惊异一闪而过,旋即浮起亮光,愈堆愈浓,最终两眼弯弯如月牙,笑意都快溢出来似的,不可置信道:“当真吗?”她欢喜之下,两只手攀到傅煜肩头,双眸如星辰灿然,“你当真会帮我吗?”
为何不呢?
几回争执都不欢而散,她在旁的事上随遇而安、不骄不躁,唯独对此事格外执拗。
硬碰硬无济于事,两人之间总得有一人退让。
他在外心高气傲,震慑群雄,在府里,纵着她一点又何妨?
何况,她这东西写得周密稳妥,完全不是他原先以为的少女胡闹。看她此刻的神情,显然对此事极为欢喜,妙丽眉目间笑意盈盈,那双柔软的手搭在他肩上,若不是太过劳累,恐怕能原地蹦两下——感染得他都高兴起来。
傅煜难得见她流露这般娇憨神态,心情大好,也自笑了。
“往后出门,我留个副将陪你,祖母跟前不必担心。你也须拿捏分寸,别太出格。”
“当然!”攸桐喜出望外。
有傅煜留下的人跟随,就跟有了脚镣上的钥匙,手持尚方宝剑似的。她出门又不是为拈花惹草,只消能堵住老夫人的嘴,往后办事能方便得多——原以为选店面之类的事,只能交给正赶往齐州的两位小管事,如今看来,她倒是有办法亲自掌眼了。
攸桐很开心,瞧着傅煜那冷峻眉目,也觉男色可餐。
欣喜之下,无以言表,踮起脚尖凑到他侧脸,蜻蜓点水般亲了下。
“多谢夫君!”
她笑容婉转,声音柔软,在傅煜神情微愣,还没趁机捉住她的时候跑开,扬声让春草进来,去取今晨吩咐备着的甜点。
窗户半掩,门扇洞开,她脚步轻快地往内室去洗手,灵动活泼,裙裾飘然。
傅煜抬手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回味那一瞬的香软,眼底渐渐涌出笑意。
……
南楼里的甜点多是攸桐和杜双溪一道琢磨折腾出来的,花样多,滋味也好。
傅煜前几日都是估摸着晚饭的时辰,随便寻个由头来蹭饭吃,菜色自是丰盛味美,却没怎么尝到过这些精致小糕点。这会儿攸桐拿出糕点殷勤招待,他也不客气,将每样都尝了,大抵是被她亲得心情愉悦,说话也带了温度,屡屡夸赞。
见她兴致颇高,原想着晚上涮肉吃,谁知才用完糕点,便见两书阁那边的仆妇匆匆走来。
两书阁里仆妇不多,却都是踏实可靠之人,因背靠傅煜,也颇有体面。
来的那位姓田,穿着简素,面容端方。
被周姑带进来后,她先周正行礼问候,而后恭敬道:“杜将军遣奴婢过来请将军,说有要事相商。”她管着书房陈设洒扫等事,寡言少语,嘴巴也严实,颇得重用。杜鹤既特意遣来,想必事情颇急。
傅煜眉头微凝,旋即颔首道:“知道了。”
说话间起身,握着攸桐肩膀,嘱咐道:“处置完了我再过来,晚饭算上我那份。”
“好,我多备几盘肉。”攸桐莞尔。
傅煜没再耽搁,也不等旁人,疾步出了南楼,直奔书房。
到得那边,果然见杜鹤站在书房外,稍有点焦急的模样,他的旁边则是魏天泽。
等他走近了,两人齐齐上前抱拳行礼,杜鹤退后半步让开,魏天泽便低声道:“青州出了点急事,属下不敢擅自做主,才来打搅,请将军恕罪。”说罢,遂傅煜进了屋,将事情说明白,道:“实在是事出紧急,不宜耽搁。为稳妥起见,还请将军定夺。”
抱拳抬头,正对上傅煜那双瞳仁漆黑眼睛,方才隐隐的笑意消失殆尽,只剩冷沉。
而他浑身的气势也随之冷厉起来,威仪慑人。
魏天泽只瞧了一眼,便迅速垂眼。
便听傅煜问道:“都查清楚了?”
“查清了,有八分把握。属下觉得还是得将军亲自出马,倘若错过这时机,往后又得白费许多功夫。”魏天泽面露肃然,姿态恭敬,与平常的嬉笑态度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