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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长卷之三·走飞沙_将小明【完结】(126)

  薛里面无表情地听着。好像刚刚那一点笑意,只是极北之地忽然绽露的一朵花,转眼就在风刀霜剑之下消逝了。

  她道:“将军不知道我犯过多大的错误,不知道我爱过恨过的都是谁,不知道他们最终都落得了什么样的下场。”

  仇端眼神一动,蛮不在乎道:“不过是一个死字。”

  薛里张开口,欲言又止。

  仇端道:“我的爱人叫庄云天。当年国破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很有资历的将军了,而我不过是一个平民。我借着三殿下的光,得以见到他,那就是一见钟情了。”

  庄云天是燕桥的将军,只不过这些年已经不再能听到他的名字了。薛里眉头一皱,看向他。

  仇端看了她一眼,笑着承认道:“他死了。”

  薛里马上低下眼睛,轻声说了句:“抱歉。”

  “当时因为辰台的事,我们隔着千山万水,吵了一架。没过多久,我就听说他的故乡被穆国夷为平地,他的母亲尸骨无存。庄云天在的那个派系,又和燕争帝有些冲突,不得重用。他心里愤愤,大概一时想不开吧,亲身去做了诱饵,死在了战场上。我每每回想起来,都会再想起一次,我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是什么。一句好话都没有。”

  薛里不懂得安慰人,只好静静听着,板得像块石头一样。幸而仇端自己说了下去。

  “人间事呢,总不过是如此。有生就有死,有聚就有散。你对一个人的感情越深厚,你最后悔的事就越有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薛里垂了眼睛,去拨弄着自己剑鞘上密密缠着的布条。那些布条已经很脏很旧了,有不少磨损,却依然缠得很紧,没有露出一分剑鞘来。

  仇端顺着瞥了一眼,叹了口气:“所以呢,这些都是寻常事,不必挂心。”

  薛里道:“你不懂。”

  仇端:“……”

  他再次觉得自己是对牛弹了琴。他愤而起身,欲言又止,坐下了。

  薛里道:“仇将军,别废话了。”

  仇端:“……”

  薛里道:“将军,我有一种预感。”

  仇端用眼神问她:“?”

  “如果明天我遇到了什么不测,请你帮我祭两杯酒。一杯敬向辰欢城,一杯敬向穆兰城。”

  常在生死间游走的人,唯有一种预感格外准。仇端沉了脸色,道:“你自己来敬。”

  “每与燕桥冲突,这便是我的规矩。”薛里道,“我说了我这么多年是作为薛里活着,唯有这件事,是我作为……从前的我活着。”

  仇端沉默了一会儿,只道:“文平二年,陛下正式向燕桥称臣。那个时候,燕争帝还没有驾崩,三殿下的名讳,就是辰台领土的护身符。”

  薛里不言不语,继续拨弄着那些布条。

  仇端道:“三殿下与燕争帝立约的时候,我不在宫里。但是大家都长了眼,以三殿下的身体,不可能撑得到今年。而且既然刚刚复国的时候她出面了,为何在宫中养了两个月,反而避不见客了?有些事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不说出来罢了。”

  薛里道:“我却不曾看出来,还是旁人告知,才……”

  “所以,想必你是更合她心意的。”仇端道,“我也有相伴多年的爱将,如果他做错了什么,我哪怕知道了,也是不忍苛责的。”

  薛里转过了头,肩膀泛起微微的颤抖。要不是仇端在,只怕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压抑着声音,问道:“如果……如果他恨过你呢?”

  “他一直在恨我吗?”

  薛里摇了摇头。她像在承认自己的什么弥天大错一样,痛苦地猛然攥住剑,哑声道:“只有……只有一瞬间,却愧疚了许多年。”

  “那岂非人之常情?”仇端笑道,“我甚至恨过庄云天,可我爱他。”

  薛里垂眼道:“是你的下属对你,而非你对你的爱人。”

  “都一样,都一样。”仇端蛮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谁也控制不住一瞬间的爱恨。如果我的下属忠心耿耿许多年,恨我却只有一瞬间,那我简直会开心得好像在过年。”

  薛里不语,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弯曲,抠着布条。那些布条的边缘已经冒出了短短长长的线头,染着各有千秋的污色,不知被抚摸过几万次。

  “而且爱人之间……”仇端笑了一笑,“庄云天有一封遗书。白子卿知道我,后来把它寄给了我。他留下遗书的时候我们还在争吵,可是他说,如果有一天要死在我的手下,他是无怨无悔的。”

  仇端道:“……薛里。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自己做决定的时候比较多,与其说咱们两个是上下属,不如说是同袍。这些话,我一直想说,却一直没有开口。今天你说你有预感……我才怕这话再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你恐怕要抱憾终身。”

  薛里道:“……多谢你。”

  人家说了那么一大堆话,薛里只回了三个字,亏得仇端不跟她计较。

  “人来的时候无牵无挂,走的时候也别戴着太多枷锁。”仇端道,“若不是你,这些年我们不知道要多死多少士兵。你并非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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