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忽然笑了一下。
周温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仗着孙破打不过自己，才问道：“你笑什么?”
孙破道：“我从前曾经以为，我做人做得这么绝，大不了就赔一条命，也没什么不值的。没想到，却是让别人替我赔了一条命进去。”
“我有点后悔。”周温听见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轻声说道，“你说，要是我从前低声下气，和那些朝臣打好了关系，是不是这些年就不会孤军奋战，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说：“我真的有点后悔了。能重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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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恨陛下。”已经好一会儿了，孙破仍然在絮絮地说，“他当年对皇后的感情，我们也是有目共睹的。可是皇后是燕桥人、是燕桥的长公主……陛下明明知道她的病因，不也眼睁睁看着她死了吗?”
“我是、我是怕。我害怕甘怡恨我。也怕她怨我。要是甘怡杀我，我毫无怨言……是我非要她和我在一块儿。到头来，还是我去下手。”
周温又一触即收地抱了抱他。
很少有人知道孙破很喜欢这样的抱法。他有时候，是格外孩子气的。
孙破抬起手，碰了碰鼻子。他的眼睛红通通的，蓄着一汪水。
“原本就是我配不上她。五哥，你们都没见识过那样的姑娘……她到时候看不起我，我该怎么办?我曾经答应过她，要为了她尽力回圜……”
他侧过头，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我的剑都是她的了。我本来以为，以为——”
他好像稍微仰了仰头。然后他道：“你出去待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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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甘怡也率着军队，经由贡吉、毕乌、渠山、寿延、洪安、莱芸、阆苑，一路跟着孙破，到了广泉。
茂林不大，驻扎了孙破的人，就没有多少余地了。故而她留驻在广泉。
直追到这里，她的心曾经也砰砰跳了起来。
看这模样，孙破是真心要取楚闻书性命的。
她觉得自己仿佛渐渐是活了过来。她在边疆上的权限是很大的，这一路上，她都在沿途调用兵权，甚至可称是拥兵自重了。
当然，这是辰池知情且同意的。甘怡可与孙破不同。
不过，前些日子辰池的命令，让她的心又渐渐沉没了下去。
茂林地如其名，在一片密林的边缘。楚闻书是一头闯进了那片密林。孙破的大军却原地不动，他只带了一千人，就钻了进去。
“只带了一千人?”甘怡跟自己的副将确认。
“是。”这位副将才是甘怡真正的自己人——甘怡已经将施恩城的将士遣回，把自己用惯了的人尽数调了过来——他道：“平驿将军经验丰富，知道在那密林里人数多少并无作用。若是遇上了，楚闻书再多的人也是在劫难逃;若是遇不上……还能减少损耗。”
“但是，把大军留在外面，他倒也信任我。”甘怡微微笑了一下。
“将军……”副将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嗯?”
“将军，您不妨……不如干脆哭出来。”
“哭?罢了。”甘怡笑道，“我该去哪哭?”
副将无言。
甘怡拍了拍他的肩膀。
“无妨。命中注定，我跟他该各为其主、一刀两断。”
说着她拎起铁盔，扣在自己头上，声音似乎是因此显得有些发闷。
“在走到这一步之前，我都没什么遗憾。这很好了。”
“走吧。列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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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怡率军吃掉孙破大军、率一千人入密林之事，很快就传到了孙破的耳朵里。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
周温不得不咳了一声。
孙破这才醒转。他板起面孔，首先问了伤亡。
“被……被灭了九成。”传信的人颤颤巍巍道，“甘怡实在、实在名不虚传。叶统领无论如何谋算，她都像是能提前预料到一般……”
孙破沉吟了一下，又问道：“活着的人呢?”
“叶统领战死后，由柳统领率着逃向了穆国方向。”
“做得好。”孙破道，“甘怡与我一样是少年成名，自有过人之处。眼下她手握重兵，我不在，你们没人能和她硬碰硬。”
传信之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孙破。
孙破的脾气，他们身为孙破的私军，自然一清二楚。说实话，他来，是抱了死志的。
这次怎么孙将军这么温和?
周温在一旁连连摆手，暗示他快退下。
他忙不迭地跑了。
果然，他一走，孙破就退了一步。
周温眼看着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不过不用人安慰。孙破对他道：“应当的。我先决定背叛她在先。”
他说着扯了一下嘴角：“两清了。”
周温无奈道：“不过她亲自跟了进来，的确如你所料。”
孙破露出一点骄傲的笑。
只是那点珍贵的笑意，马上就转苦，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