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么?她不知道,可冥冥中就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等着、等着!
梦境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尸身逐渐开始腐败流出微黄色的液体,浓烈的味道引来了附近野狗。顾怀瑜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啃噬自己的身躯,每咬一口,自己身上便痛上一分,似被凌迟,直到露出森森白骨,连骨缝中的碎肉也被舔舐干净。
说来也怪,任由恶狗再抢食,也不曾有一只去啃噬她的脸颊,许是恨意太过森然,连野狗也不敢碰触。
周围忽然起了浓雾,苍茫中有影影绰绰的人在晃动。她看不清是谁,想要伸手拨开白雾时,倏然间画面一转。
荣昌王府中火光滔天,浓烟将天上的月遮掩,半面黑幕被照成了红色。府中杀伐之声响于耳畔,顾怀瑜飘于半空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热度。
大门轰然倒塌,朱红的漆已经被烧的焦黑,林修睿抱着面目全非的林湘从大门处逃了出来,曾几何时有多风光无限,现下就有多狼狈。
“杀无赦!”她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嗜血的恨意。
人影虚晃而过,两方人马缠斗到一起,血渐渐染红了王府大门,汇聚到了那人脚下。
林修睿抱着林湘闪躲,终是不敌,被几人追上,剑光忽闪,两人的头颅应声而落,咕噜噜滚了老远,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她看到那个高大的人影,踏过汇聚成滩的血液抬脚上前,浸满鲜血的靴子碾上那颗脑袋,狠狠一踏,红白的脑髓喷了一地。
顾怀瑜心里一惊,这人是谁,竟如此恨这二人!她想要凑上前去看清他的面容,可是周围就像隔了件不可逾越的屏障,怎么都看不清。
忽然间整个画面骤然间如石落水,泛起阵阵波纹。顾怀瑜被一股巨力拉扯,再睁眼时,已然回到了顾宅那棵梨树下。
宅子荒芜许久,落叶已经堆了厚厚一层,那颗梨树依旧茂盛,硕果挂满枝头,枯瘦的枝条撑不住,啪嗒一声,一颗梨落在了堆砌的小小坟包上。
坟是新砌的,盖在上头的泥土还很潮湿,她过不去,只能看到坟前立了个背影。
他默默放了一枚同心玉扣在坟前,跪倒在地低声啜泣:“你会不会怪我?”
“对不起,我当不了好人了。”
身后有铿锵撞击之音响起,空置了许久的顾宅被乌泱泱的人群围了起来。领头之人浑身包裹在黑衣里,左耳一道齐整的疤痕,竟是残缺。
“宋时瑾,你以下犯上,预谋不轨,论罪当诛!”
他像是没听见一般,缓缓蹲坐到墓碑旁,将头倚靠着墓碑,手指缱绻地流连在顾怀瑜这三个字上。
口中喃喃自语:“对不起!”
半只耳见他毫不在意的模样,咬着牙道:“动手!”
泛着寒光的利刃齐数刺过,他没有反抗。
万箭穿心,便是这最终下场!
顾怀瑜在那人叫出宋时瑾时,心里便咯噔一声,见寒光闪过,想要伸手护住他,一双手却穿过他模糊不清的脸。
她能听到,他虚弱的声音。
“你等等我啊,走慢一点……可别,忘了我!”
“二狗子!”
眼前忽然一黑,顾怀瑜从床上弹起来,橘黄色的烛光照得床帏朦朦胧胧,她呆了好半天才发现,原来只是做了个梦。
红玉被她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瞬间从迷瞪中清醒,她撩开床帏。
“小姐,您怎么了?”
顾怀瑜眯了眯眼睛,将眼角噙着的泪生生憋了回去,“无事。”
红玉疑惑:“我方才好像听您叫了声二狗子?”
顾怀瑜低头沉默半晌,视线落到了锦被上,哑声道:“你听错了。”
红玉挠了挠头,是吗?还是自己做梦了迷糊了?
“你先去睡吧,有事我再叫你。”
房间内重新归于寂静,顾怀瑜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上辈子真的发生过。
不然,她为何看不清宋时瑾的脸。
那么多年,他都没有消息,究竟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或许他还活着,只是忘了她。还有可能她换了名字,宋时瑾找不到她了,毕竟王府千金和下人之女,谁都无法联想到一起。
抱着最后一点美好,她想,又或许他功成名就了,不愿再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如果是这样那便最好,宋时瑾,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她自小在怒骂,嘲笑中长大,见到二狗子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乞丐,没有名字,浑身脏兮兮的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因为同病相怜,因为没有人说话,顾怀瑜便拿了他当最好的朋友。
只要是寻了机会从顾氏手中逃出去,她往往陪着宋时瑾一呆就是半日。他很沉默寡言,通常是顾怀瑜自说自话,偶尔,他才会出声应一句。
可她不在乎,有人能安静听她说话就好。人生已经这么苦,她便与他说些美好的事吧!
这么想着,便到了天亮。
顾怀瑜起身,用冷水洁了面,唤来绿枝替她上妆,掩去眼底的疲惫。
绿枝且心疼她眼底的乌黑了,嘴里不住的念叨,“小姐,你昨晚没睡好吗?怎的如此憔悴。”
顾怀瑜道:“大概是梦魇着了。”
“哎,只能先替小姐遮遮了,等会您再好好睡一觉。”绿枝手上动作麻利,也不知这手是从哪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