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十点, 邹艺轩才懒洋洋地从被窝里起来。他住的地方不算是核心市区, 所以订宅急送的话没有那么方便。于是他打开冰箱的门, 从里面拿出仅剩的四桶杯面之一, 开始“炮制”他这顿不知是早餐还是午餐的饭。
以往，这样小的杯面他都是一人能吃两杯的。
热水一开，他便打开面桶往进浇。然后拿筷子戳了戳面饼，将一整块面饼挑开。继而不待热水冷却, 便开始吃了。
他实在懒得做饭, 还好尚且没有懒到连吃都懒得吃。
长条形餐桌的另一端，放着一个来自医院的文件袋。开口处有些皱掉了，仿佛已经打开又关闭了很多次。这个文件袋下面压着的是比它略微大一号的塑料袋, 里面装着几份X光片。
邹艺轩正吃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一看, 原来是来自国内的电话。
“轩，你怎么跑了？不是说好住在我家的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责备声。
“好啦老金，我在东京又不是没房子, 不去你那儿凑热闹了。”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句。实际上他在市区也有一套，只不过他觉得那边上班族太多，总给自己一种压抑感，偶尔能想起当初出道前来这里训练的时候。所以一刻也不愿意多停留，滚到郊区的住处来了。比起城市的喧闹, 他似乎更喜欢这里的宁静。
“复查去了吗？”
“去了，下周开始第二个疗程。”面吃完了，开始喝汤。
“行，这我就放心了。下周陪你一起去。”
“得了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嘴上虽这么说着，可邹艺轩在心里还是很感动。老金不仅是他的老板、伯乐，两人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这么些年，真诚关心他的人不多，而老金绝对算其中的一个。
“我在机场，得在国内留两天办事。不过已经定好了后天的航班到东京。把你家地址发给我，我有一个消息，想要当面和你说。”老金说。
他从这口气中听出来了，老金绝对是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
于是连忙问道：“到底什么事啊？电话里不可以先讲吗？”
邹艺轩放下面桶，脑子里面飞速过了一下最近的画面。这些日子他除了看病、养伤之外，几乎不问世事。不过日本当地的几个俱乐部向他投来了橄榄枝，纷纷开出高价希望他过来做教练。他暂时谁都没答应，想再休养一段时间再考虑工作的事。
……老金说的难道是这方面的问题？
老金道：“我想还是当面和你说比较好。”
“不用，现在就说吧，不管好事坏事我好有个心理准备。”邹艺轩道。
老金沉吟片刻，才道：“行吧……我先和你说说。是你当年车祸的事，终于查到线索了……”
“查到了？”听见车祸这两个字，邹艺轩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情绪的起伏。
当年司机座位肇事方，虽然付起了全责，给够了他赔偿款，可那司机的雇主却神隐了。每每回想起来，他心中还是觉得不平——凭什么对方伤害了自己却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司机的身上，自己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呢？
老金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便沉着嗓音道：“我先把那个司机的雇主的信息发给你，你看一下吧。然后具体的，等我们见了面再说。”
林挂电话前，老金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都是过去的事了，看开一点吧。”
“嗯，直到了。”他说。
没过多久，手机屏幕亮了亮——是老金的邮件。
“白忆梧……？”
***
老金创业多年了，圈内圈外的人脉都很广。所以他这次不仅查到了白忆梧的个人信息，还查清楚了他的所有社会关系。
这个人已经在那次车祸中去世了，家庭也因此发生了许多变故。妻子离开，只剩下母亲一个人拉扯他年幼的女儿。
而在他的亲属栏里，邹艺轩看到了一个显眼的名字——白慕梓。
……他们居然是兄弟俩？这个世界好玄妙，有时未免也太小了。
邹艺轩见了老金，在两人交谈完后彼此分别的五个小时之后，也就是东九区的凌晨一点四十分，他登上了返回中国的航班。
飞机起飞后，伴随着一阵失重感，他的心也渐渐飞到了九霄云外去，飞去了多年前那个夜晚的山间小路上。那可是改变他职业生涯乃至于后半生的一晚啊……
以前，他总在为右手手伤懊恼的时候幻想着再见到“冤家”的那一刹——会是一番怎样的场景呢？他想自己一定会拎起他的领口，然后用那只虽然受过伤却依旧有力的右手狠狠地打在那家伙的脸上……
可现在，他知道了对方也在那场车祸当中溘然长逝了，自己又能对一个死去之人怪罪些什么呢？白忆梧，也是这场酒驾的受害者啊！
“我替你联系过了他的家属，他的同胞弟弟表示只要咱们开口，经济方面多少都愿意赔偿。”
“我不要经济方面的赔偿！谁让你去联系他家人的老金？”
这段对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反复重演着，包括老金的领口被他愤怒地揪起时那难以置信的眼神——这么多年了，他邹艺轩何曾对自己动过这样的肝火！再说了，他不是一直希望找到当年肇事者的雇主吗？如今水落石出，他非但一点都不开心，怎么还像对待一个罪人似的对待自己？他老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