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面的天变了，忽然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极清楚的听见雨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仿佛隔了几世，朝去夜又来。
秦氏生辰，陛下在后宫摆宴，甚是热闹。我看着下面一群舞姬在中间舞蹈，细腰柔美，而后又纷纷散开排成两列，整齐划一的动作，我不禁想起，从前有一个人的舞姿，她是我生平见过最美的。
我随口转身对秦氏说：“你会跳凌波舞吗？”
秦氏露出恬静的微笑，“进宫时宫里的官娘教过我，臣妾愚笨，学的不好。”
右桌的吴昭仪说道：“娘娘只是谦虚罢了。”
我只见过她两面，那双眸子，澄澈的泛着光，可我却感觉到它眼底藏着异样的感觉，令我很不舒服。
她这天穿了一件翟衣，红靺鞨的羽片好似琉璃，裙尾迤逦慢慢地退下玉阶，她缓缓转过身来，装饰蝶粉，发饰上金灿灿的钗钿左右晃动，我看着她，还是心中一震，不过这已经是寻常便饭了。工人开始奏乐，琴鼓和鸣，萧瑟清冽之音。
我坐在他的身边，她跳了大半，宴中的人都不断地小声私语不停的称赞。
陛下在一旁也满意的笑了，那是宠溺的笑。后来接近尾声，我偶然瞥向他，却发现他的笑容停住了，他的眼眸笼罩着一层雾，直直的凝望着在正中如艳丽蝶翼一般舞蹈的人，裙裾飘舞，薄裳褪下肘臂，露出雪白的肌肤，玉手纤纤。
好像雪。
白雪皑皑的山峦。
这夜偏偏月光朦胧，我一直看着他，过了好久，他嘴角再次牵动，他眨了一下眼睛。
我的心中复杂，他是在笑吗？我想着。眼神中好似掺杂着凄凉，八盏宫灯的红光映在他的瞳孔，却深暗无比，那一笑，好像大火燃烬之后，冷掉的灰灺。
上卷
第2章 春风01
遥看天方星辰
夜幕下的沙细柔软
碎钻般的星星宛若流萤
一株梨花迎风凋零
蓦地以为那是雪
猛然醒悟
塞外没有雪
……
小马的蹄印踱在黄沙里，往回看，从远处开始一连串的脚印恍惚是一条银河线，往脚下看，脚踝系的银铃铛叮铃铃地响着。往天空看，今日铅云浮沉，西边如开了一个空洞般才看见一粒小小的发着光的太阳。
她往下丘跑，小黑马爱玩水，偏要踏进小溪里，小溪蜿蜒曲折，是从那白白隐约的天中山上流下来的。水草绊住了马儿的脚，她翻身下来，除掉那些水草，抬头那一刻，上丘上一个人正远远的朝她走来。
她笑着招手，绿盈盈地目光正如小溪里的碧水。那人走进了些，她道：“你怎么才回来啊？上次去捕萤大会我和萧瑀捉了三罐子萤火虫呢……”说着，她怅然若失，有些遗憾地道：“那些萤火虫就剩几只了……”
“我看到了。”他见她眼眸下垂，是失望之意，便笑道：“萤火虫是要在夜晚空旷的地方看它们才是最美的。下回再陪你。”
走上了沙丘。他此次来衣服都没有换，肩背上系着大氅，风偶尔吹动他披风的下摆。
“一言为定，不许食言。”她笑着转向右侧，这才发觉小黑马隔在他们中间。他忍笑不禁，她的身量不高，这个角度恰好只能看见她一双碧绿的眼睛。他道：“决不食言。你上马，我来牵马，”
她陡然翻身上马，在马上与他说话。马儿很乖巧，闻得他的气味，叫了一声，乖乖的跟随在他的旁侧。
这种角度看下来，他的背影宽广，姣好的侧脸，多日不见仿佛瘦了不少。她弓下身子轻轻问道：“听说前几日你在宫里生病了，好点了吗？”
他道：“破伤风，没什么大事儿。”他的目光望着远方。
她才点点头。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挥之不去，想说出口却总觉得有些鲁莽，终于她半探半问地口气说：“你会回东周吗？”
他的身形顿了一下，她直起身子，脸颊两侧却绯红似的，向远方看去，淡淡的几团云朵被夕阳映照的似红霞。他的语气倒是轻快，说：“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听了这句话，心里顿时有了七分肯定，不觉有些失落之感，她蒙头蒙脑的把能想到的都说出来，“我们三个人都在一块儿十几年了，如果你回去当你的皇子，三缺一，我和萧瑀还能结个伴儿，你一个人在那偌大的皇宫里该有多寂寞——”
夕阳残留的一丁点光线对着他的背，他牵着马缰，抬起头看着她，“那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
“萧瑀呢？”
“他当然得跟着我。”
平丘上微风吹过，她脚上的银铃铛“铃铃”地响声。她摇着双腿，道：“如果我父王不同意呢？”
他的脸庞温和，露出一排牙齿，笑着拍了拍马的头，抚顺过马儿头顶朱色的鬃毛，道：“你可以同我们先去中原玩儿。那里有糖葫芦，过几日就是河灯节，会放璀璨的烟花，怎么样？去吗？”
一想，这主意也不坏。她道：“什么时候？”
他见已谈妥，从腰佩上拿下一块玉佩，柔光釉泽，中间精雕细琢刻有他名字的玉。她接过来，他道：“后日你在这里等萧瑀，我会让他来接你，出关的时候只要出示这块玉佩，驻兵的戍卫自然认得，会护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