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进去禀报，侍女方摆好饭菜，赶紧垂首退下，皇帝已走到帘外，方进去看了：“怎么准备这么多菜品？”
皇后直身行礼道：“不知陛下喜欢吃什么，就什么都让做了一份。”
皇帝坐下之后，简单的说：“朕喜欢吃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皇后突然觉得心里乏乏的，咽着声回：“只是不知道陛下近来爱吃什么罢了。”
皇帝也不说什么，执过她的手，拉在旁的位置，拿起玉箸，只说：“以后不要让他们做那么多菜，你我也吃不下。”
皇后看他拿起玉箸，先拿起汤匙，舀了一些汤在碗里递给皇帝，说道：“是，以后再也不做那么多了。”
过半，皇帝问道：“小皇子呢？睡了吗？”
皇后回道：“让乳母抱走了，这会儿方应该睡下了，小孩儿睡的都早。”
皇帝点头：“朕本打算来看望小皇子的，他现在长大不少吧。”
皇后突然鼻子有些酸意，微笑说：“是，都会走路了，”站起来，吩咐外头的宫人，“快去把小皇子抱回来。”这么一说完，皇帝转身摆手且拦住道：“罢了，夜这么深不要去吵醒孩子。”
皇后作罢复坐下，见皇帝看着自己，恰巧四目双对，隔了这么长时间再仔细的对着这双眼睛，如一梦醒来，眼前的事物这般真实，仿佛时间停留在此时此刻，想要它留在这时，皇帝开口说：“你一点变化都没有。”皇后差点哧笑，她的眼波转到上方又转到下方，见他齐整的鬓间发丝里多了几根显眼的银发，又转回眉稍处，两条眉间深深浅浅的印着锁痕，纵然不皱眉也看得清楚。她不自觉的伸出手，指尖抚过他的剑眉，他也不说什么，他的睫毛碰到她的手指，沉沉的呼吸声，她自敢懊悔，轻声说道：“陛下，臣妾以前不好，都是臣妾的错……”说到这里，眼眶有些热热的，清晰的感觉到心跳的节奏。她抚了那道眉稍两次，就在这里嘎然而止，忽又发现那里也多了几根白色的毛发。
皇帝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叹息了一下，放下她的手，拍了两下，觉得她的手有些微凉，便攥在手心里渥了渥，语气温柔的开口道：“当时的事情也不能怪你，朕在气头上，也有不该的地方，”他沉吟片刻，“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罢。”
皇后的眼眶模糊，拿出手帕揩了揩，皇帝看着窗外，月色微澜，因陛下要来，就让人点了院外的灯，琉璃灯下微黄的光晕散发出，窗外的景物在静夜中透着柔和，暖风卷着花香进来。皇帝径直走到窗边，扫视了一圈，说道：“这里的牡丹开得真好。”
等到天刚微亮，皇后披着氅衣下地找皇帝，走到殿外都未见人影，她自嘲的叹笑，想是自己自作多情，方转回身子回寝，这时宫人端着盆进来了，旁边挂着手巾，见到皇后垂首，带着点吃惊：“皇后也起这么早？奴婢再给您去打盆水。”
皇后回过头：“陛下还在这里？”
宫人道：“是，陛下在亭子里画画呢。”
她诧异的快步走出屋外，那里有个人背对身子，也披着黑色的氅衣，前后都是迤逦的花丛，他执着笔不停的在画纸上描绘。
她放慢脚步走过去，看得更清楚一点，画的是面前的亭子和旁边的牡丹花，还没有上色，只是那一笔笔勾勒出来的形色确是如景生画，栩栩如生，自是绝笔。她站在身后，看皇帝一笔一笔的画出来，画的快完的时候他一笔点在纸上，皇后插嘴道：“画完了吗？”
皇帝收回笔，摇头：“只是感觉缺了点什么。”
皇后道：“陛下还没有上色呢。”
“嗯，上色，”皇帝回过头去对她笑着说：“这就对了，还缺美色，你坐过去，朕给你画进去。”
“臣妾都还没有梳妆打扮过，不要把这样子画进去就好，”皇后正要回去换衣，被皇帝拦下，道：“嗳，你这样子就好看，不梳发髻，披着氅衣，活脱脱一个民巷里的大姑娘家。”
皇后被逗笑了，两颊生着红晕，只捋了捋蓬松垂直的长发，规规矩矩的坐在石桌前，围着氅衣两手缩在里面。
晨间的一缕阳光射将下来，打在红柱子上，画布上流着金黄的光晕，正好照耀着画中女子娇柔的脸，皇帝喊了一声：“好。”
皇后坐了许久，站起来走过去，画中是亭子的缩影，牡丹花多彩鲜艳般的娇妍尤为突显，还有正坐在亭中的她，扑泻而下的黑发，一摸一样的着装，显得朴素单调，注意力自不会多停留，被旁边惟妙惟肖的簇簇牡丹吸引而去。皇后夸赞道：“陛下的画功果然不输宫廷里的画师。”
皇帝也坐了许久，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哈哈笑道：“就你会奉承朕。”
皇后嫣然一笑：“哪是奉承，江画师是陛下儿时的同窗，若陛下不是一国之君的话，哪还有江画师什么事。”
见不远处宫人已经拿着朝服等候多时，不想耽误上早朝的时间，皇帝想起什么，拿起笔，在画角上又添了几笔，写完才看方是落款：平崇十四年春。
皇后伏侍皇帝穿好朝服后放要回屋，却被皇帝叫住，皇帝看着皇后说道：“小皇子也大了，多带他出去与另外几个皇子亲近亲近。”皇后眨着眼睛答应，皇帝回身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