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崔惠及时进来奉茶,两人这才止住了这个话题。若阮玉再追问下去,姜颜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十一月中旬,北镇抚司中传来消息,薛睿疮裂感染,突发恶疾,于半夜丑时死于狱中。直到他咽气的那一刻,薛家的罪孽才真正落下帷幕。
那天下了雪,姜颜去阮尚书府上见阮玉,气喘吁吁地告诉她,有个恶贯满盈的人死了。
“是吗?”阮玉懵懵懂懂的,但还是跟着姜颜一同笑了起来,说,“太好了,阿颜。”
阮玉甚至不知道死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姜颜为何如此开怀。不过,有人记得就行。
南方的雪飘飘扬扬,掩盖了一路泥泞和坎坷,满世界纯洁的白,一如阮玉干净的、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
十二月初,祭天大典过后,姜颜收到了邬眠雪从沧州送来的信笺。
邬家大小姐在信中说,她已经怀孕了,约莫明年七月分娩。
念信的时候,苻离披着墨色的披风,正在积雪未消的庭院中给姜颜堆雪人,雪人一男一女,男的手里拿着一根树杈当刀,女的手中捧着一片绢纸当书,并肩而站,形态还是一如既往的奇形怪状。
不过,好在终于不是堆一套莫名其妙的刀法送她。
“阿雪说她有孕了,明年七月生产,让我们到时候去沧州喝满月酒呢!”姜颜裹着斗篷站在檐下,为邬眠雪高兴了好一会儿,才叹道,“不觉时光飞逝,当初他们成婚的画面还恍如昨日,没想到一眨眼,连孩子都怀上了……”
话音未落,只闻庭院中铲雪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姜颜从信笺后抬起一双眼来,透过阶下积了雪的竹叶望去,叶缝切割的光影中,苻离拿着铲子背对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苻离,你怎么不说话?阿雪和魏惊鸿快有孩子啦,你说我们挑个什么贺礼寄过去好?”见苻离依旧没有反应,姜颜扬了扬音调,笑道,“伯英,我唤你呢!”
铮地一声,苻离将手中的铲子往地上一顿,手搭在铲子柄上,转过身来看她,面无表情地说:“魏惊鸿何德何能,娶妻生子皆在我之前。”
又来了!姜颜懒得理他。
茫茫的一片白中,苻离如刀刃兀立,正色道:“阿颜,我们谈谈。”
莫名其妙。姜颜好笑道:“谈什么?这般严肃。”
“谈谈……我们的孩子。”苻离踏雪而来,乌黑的武靴踩上石阶上的薄雪,势在必得地望着姜颜。
作者有话要说: 苻离:思来想去,只有多生几个孩子才能赢过魏惊鸿。(说完,立刻回去想未来娃儿的名字)
第90章
屋内, 熏香袅袅,姜颜慵懒地倚在榻上, ‘哎’地舒了口气, 摸了摸唇上可疑的水渍道,“你就这么急着成亲啊?你且放心,我既是答应要嫁给你,便会努力争取早日解绶去职。”
苻离坐在她身侧, 除了依旧是衣冠齐整、气质冷冽的模样, 仿佛方才将她按在门扉后热烈亲吻的另有其人似的。
他看着姜颜,顿了顿才低声问:“你不觉得委屈吗?”
“为何要委屈?”
“你我相识已久, 却因诸事缠身,我始终给不了你名分。”
未料他会这么想, 姜颜愣了愣神, 方哑然失笑道:“我是一个离经叛道之人,‘名分’这个词,还当真没有在意过。伯英, 我不委屈,唯独让你久等至今, 心中愧疚。”所以, 在上次苻离生辰那夜,她才没舍得拒绝苻离的渴望。
只是没想到, 都那样了他还能生生忍住。
反过来想,那也是姜颜最能深切感受到苻离对她的爱意的一晚。爱,不是占有, 而是给予。
苻离给予了她最大的尊重,从来如此。
“爱情嘛,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来委屈之说。”姜颜笑着,用看透一切的洒脱口吻道,“苻离,我很爱你……你,可知道?”
闻言,苻离瞳仁微缩,定定地望着姜颜,似是不可置信。
姜颜是个粗神经,而苻离又是个高冷的锯嘴葫芦,故而两人相恋这些年,却是极少将情啊爱啊的字眼挂在嘴边,如此坦诚地说‘我很爱你’,怕还是千古以来头一遭。
这份爱意,苻离欣然领受,并在行动上狠狠地‘疼爱’了她一番。
祭天大典一过,时间仿佛变得寂静起来,雪落无声。难得休朝一日,姜颜和苻离在屋里窝了一天,雪落时看雪,雪停时便看对方,那满世界柔软的白,就像是一场寂美的白头之约。
再过几天便是除夕,按惯例年关休朝七日。这七日对旁人来说,是难得的清闲时刻,但对姜颜来说,则成了不尴不尬的假期。
七天,根本不足以让她往返应天府和兖州两地,莫非今年只能留在应天府过年了?
正愁着,夜里苻离又翻墙进来——这人仗着身手好,从来不肯规规矩矩地从正门入,多半也是怕别人瞧见他与姜颜关系好,而给她惹上是非罢。
“明日,你来上朝。”进了姜颜书房,苻离顺手将刀放在案几上,如此对她说道。
姜颜不知道他又唱的哪一出。这些时日她正忙着修补古籍和抄录校注,整日泡在药水和书海里,加之翰林院近日清闲,文书工作亦可在家中完成,故而若非必要,姜颜才懒得冒着严寒去宫里点卯呢。
思及此,她笔走龙蛇,只是掀起眼皮看了苻离一眼,笑问道:“为何?天冷,我懒得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