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那……学费怎么算?”周文菲做好了“被宰”的心理准备。
孙琬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孙瑞连说,恰是因为像妈妈,王嘉然才会喜欢上周文菲。可她亲眼看到,不觉得有多像。虽然也有一张适合做梦的脸,但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一点点轻飘飘的幻想。
她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往下走,看到周文菲手腕上的疤,又想起王嘉然,撇过脸去:“我儿子说过,如果你来纽约,让我带你入门。”
“谢谢老师。”
“别叫我老师,叫我琬姨,对外就说……你是我在大陆的亲戚。这个月底,旅美的华人戏剧圈有个聚会,我带你去。”
“谢谢琬姨。”
她转身要退出去,孙琬叫住她:“百老汇是最亮眼的舞台没错,但是亚裔很难出头,想要得到机会,不是有人教你,有人给你找关系就可以的,你得付出双倍努力。”
离开孙琬的工作室后,周文菲想着没事做了,徒步返回杜安街的公寓。
路上飘起雪花,仰头去看,大片大片的雪从灰白的云层中落下来,落在肩上,落在胸前。她的手从兜里伸出来。黑色的羊皮手套上,很快就落了一层松松软软的雪。
手往脸上一挨,哇,冰冰凉凉的。右手拿出手机拍照,发给喻文卿:“下雪了。”
喻文卿回得很快:“也是人生第一次。”
周文菲回公寓后,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在背面写上:“妈妈,我已经到了纽约。我可能做不了一个出色的会计,但我依然希望可以成为能让你骄傲的女儿。”
黄慧南服药后,姚婧的工作恢复正常,办公地点就在洛克菲勒中心。三月份,JC要举办一年一度的“亚洲艺术周”,八天九场拍卖,她负责其中三场。忙到不可开交,都没忘记要约周文菲吃个午饭。
一个小时的午餐时间,她电话不断,让周文菲很有压力:“婧姐,其实我一个人吃饭也挺自在的。”
“一星期约一次都不行?”姚婧说,“那我总得知道你在忙些什么?”
“没忙什么,就是上课。”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知道吗?”
“知道,你也是。”
周文菲听着姚婧打电话时强硬的、直击要害的措辞,看着她越剪越短的头发,还有利落的作风,好像看到过去那个有点空想又有点另类的女艺术家一点点地变了。她还是很特立独行,在乎自己感受多过别人,但眼神里没有了散漫和迷茫,好像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你以后都不画画了?”
姚婧苦笑:“画家和艺术品经纪人是完全不同的道路。”
做一个画家,只需要把自己的意识表达出来就好。但一个经纪人,眼光总是会落到“哪种画更迎合当下的市场”,“哪种画更有收藏价值”这种事情上。
除非哪一天经纪人这份职业走到头了,姚婧想,彻底不用考虑名气金钱带来的成就感,才能真正地沉下心来。
她也有自己的野心。不想喻青琰以后长大了,谈及父亲骄傲满满,谈及母亲,哦,是个喜欢画画但一事无成的家庭主妇。不是说家庭主妇不好,但那从来不是她的梦想。
“算不算是理想被现实折腰了?”她问道。
周文菲摇头:“我觉得现在干劲十足的你很好。”
曼哈顿就是这么个地方,从业不到三年的姚婧,就敢梦想自己将来一定能开全球连锁的顶级艺术画廊,独家代理上百位当代艺术家的作品。
她让周文菲也大胆自信点:“你比排在剧院门口等着试镜的乡下女孩条件好多了。”
是啊。周文菲心说,我有喻文卿,要钱给钱,还有孙琬,在她那里受到的专业培训并不比科班出身的差。为什么连想都不敢想呢?
上午学英文写作,下午学声乐或是表演。每周三个晚上去舞蹈学校练舞,再三个晚上,上正音课。
要到晚上筋疲力尽躺到床上和喻文卿视频,才觉得自己属于自己,想哭又不能哭。无论谁,留学初期都是辛苦的。
还有支撑她的,就是喻文卿快来纽约了。
一天天算日子,结果到3月11日晚上,喻文卿打来电话说要晚一天才到。晚一天,生日就过了。周文菲再也没办法做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孩,手机放在一边,趴枕头里哭。“我不听。”
“妙妙,我已经把生日礼物寄过去了,明天记得签收。”
“不要。”
“真的不要?”那边传来铃声,喻文卿说稍等,接个电话,悉悉索索一阵说话声后,再过来喊一声“妙——妙,”她就心软了。喻文卿有多忙,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是公司的事,还是妈妈和校长的案子?要是真的忙,就先不过来了。”
“我会尽快过来,乖乖等我。”
终于到了可以领结婚证嫁人的年纪,周文菲没有想象中的雀跃。上午收到喻文卿寄来的礼物,一件淡金色的鱼尾纱裙,连换上去拍张照片发给他看的心情都没有。下午接着上课,五点下课回家,到了公寓门口不想上去,害怕会哭。还是给喻文卿打了电话。
“你现在在哪儿?家里,还是机场?”
“你想我了?”
喻文卿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不急,周文菲心里的委屈越来越多:“你都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和我说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