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点了点头。
这已经是听云第三次送锦盒来,前面两次亦是在她孩儿满百岁的时候。
“张妈,你放桌上便是。”
张妈闻言听从金莲的话,将她拿在手中的紫苏木锦盒放在了石桌上,知晓武植不喜欢下人打扰他和金莲单独相处的时间,张妈放下锦盒后,便径直离开。
金莲的目光随即落在张妈放在石桌上的锦盒之上。
不用打开锦盒,金莲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之前两份,听云送来的皆是长命锁,佑其儿女平安百岁。
果不其然,当武植打来锦盒时,她看到了一枚安静躺在锦盒内的长命锁。
虽说都是长命锁,但每次听云送来的长命锁款式都有区别。
见金莲静静看着锦盒中的长命锁不说话,武植不由问道:“想见她吗?”
金莲脸上的表情一怔。
血浓于水,听云是她的亲姐姐,她虽然嘴上不说,然而心中却依旧有些牵挂,特别是在她生了孩儿之后。
金莲从锦盒中拿出长命锁给自己的小女儿戴上,当她再次看向武植时,却是道:“不必。”
似乎已经料到金莲的回答,武植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她和彼此心中有牵挂便足矣。
望向武植俊朗的脸庞,金莲殷红如血的唇角随即勾起一抹弧度。
蒲扇轻摇,凉风习习。
她笑道:“夫君,有你真好。”
时间一晃,铜镜中的她便已经是白发苍苍,曾经白皙光滑的皮肤已经爬满皱纹,她的容貌变了,眼前男人的容貌亦是变了。
芳华逝去,她不再貌美动人,他亦是不再俊朗,然而他依旧会在天热的时候为她摇着大蒲扇。
“四十八年了。”
她坐在石桌前望着院中硕果累累的桃树发出沙哑的声音。
平日金莲说话,她的夫君都会接话,然而今日她的夫君武植则是摇晃着一把已经发黄的大蒲扇没有说话。
金莲伸出她瘦骨嶙峋的手与武植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十指相扣。
“夫君……如果有来世的话,你一定要来找我。”
凉风习习,金莲说完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边的艳阳渐渐落入山头。
夫人已经睡着,他又怎舍得再去叫醒她?
有眼泪从他苍老的脸庞滑落。这是武植此生第二次哭。
安静的院落中,他哽咽着说:“好。”
武植是在金莲头七的那天去的。
哐当。
一位正坐在院子里喝茶的白发老人听到自己孙儿来报说清河县上上任县令以及他夫人去世的消息,她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在地上。
“奶奶!”
见自己的奶奶就像是丢了魂一样,西门笑慌忙上前扶住自己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奶奶。
老人就这般瞪大眼睛望着清河县的方向,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孙儿。
西门笑白净的脸上写满担忧。
是了。
这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决定从武植手中拿走银票的杏儿,而这西门笑乃是她的亲孙子。她没有姓,把她当做妹妹看待的西门便把自己的姓给了她的孩儿。
从此她的后代便姓了西门。
“我……没事。”
杏儿从西门笑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看到自己奶奶颤颤巍巍的样子,西门笑再次想要上前去抚,却被自己的奶奶给拒绝。
“笑儿,我没事。”
西门笑看到自己的奶奶走到院中的一株桃树下站着。
好在这山中凉爽,即便是盛夏也不会太热。
就在这时,西门笑突然听到站在桃树下的杏儿道:“笑儿,你去给奶奶再泡一壶茶来。”
喝点茶,兴许奶奶的心情便会好些。
西门笑这样想着,便应道:“好。奶奶我这便去!”
西门笑跑去厨房生了火,水很快煮沸,重新沏好茶,西门笑端着茶急急去到院中。
“奶奶……”
在看到桃树下的一幕,西门笑脸色变得苍白,他刚沏好的茶被打翻在地上,热水溅在他的身上,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痛。
只见前一刻还在和他说话的奶奶此时已经自尽吊死在了桃树下,而身着一袭白衣,一头白发的男人则是站在奶奶跟前,用就像平日叫他喝酒一样平淡的声音对他说道:“笑儿,你奶奶去了。”
吧嗒。
豆大的眼泪从西门笑眼中滴落在地上。
即便是没有敏锐的听觉,背对西门笑而站的西门亦是知道西门笑现在是在哭。
西门:“笑儿,你奶奶是心甘情愿走的。”
之间在房间内,西门笑与杏儿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杏儿上吊自尽,他没有阻止。
在这之前没多久,杏儿告诉他,以前她以为自己此生最难忘的便是武大郎。然而这快五十年过去,她连武大郎长什么样子都已经不记得,可是她却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家小姐的一娉一笑。
原来小姐才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啊。
如果这一生可以重来的话,她一定不会再爱上武大郎,她便可以伺候在小姐身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