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忽地发觉神识遽变,一缕薄烟于她眼前散去。转瞬而逝。
她清眸陡然一张——原主所存留的最后一分魂魄,终是在遗愿了结后乘风而去。
她们二人,一人求生,一人求胜,如今各自得偿所愿,何尝不是一种机缘福分?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
被遗忘在一边的小兵望着坡那头中箭的将军马,心底自知要受罚了,汗水如注,竟是都要气出几滴男儿泪来。
好不容易打赢了仗,现在不仅功劳没了,恐怕还要受罚!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
他自暴自弃地将木弓摔向身旁的少女,这一击,似乎是灌注了全部的力气,却被顾念微微侧身,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你——!!”
顾念不以为然,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高声喊叫,“别吓着马了。”
小兵听了这话,更是气得想捶地——要不是你!将军的马又怎么会中箭?
“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念闻言,蹲下身,在他眼前晃了晃将军令。
黑金令牌一出,小兵哪还有敢胆再张扬?他像只丧门犬似地垂下了头,跌跪在沙地上胡思乱想起来:这一罚,要罚他多少钱票多少田地。
不料顶上却倏地传来一句话:“陆晔还没看见你,你先走吧。”
“哈?”小兵一愣。
顾念也是一愣,“怎么,还想留着被骂?”
大好的机会从天而降,小兵自然是满心欢喜,识相地堆笑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说完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生怕她又变了主意。
见到小兵落跑的模样,顾念便彻底放下心来。
这小兵除了违反军规,也没做什么别的错事。况且,若那人不是秦墨之,顾念也不会过来插手此事,恐怕他现在已经立了大功了。
现在放他走,就权当做一份补偿把。
她侧过身,唤了两声陆晔的名字,才见他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惊讶地发现了她的存在。
“小念?你……”
“你什么你?快把飞鸷牵回去吧。”顾念瞧着那可怜的马儿就于心不忍,“这要是落下病了,以后可就跑不快了。”
少女着的还是那一身百合轻罗裙,然而这两天又是骑马又是赶路的,让这条好看的裙子上蒙上了一层薄灰,淡色的百合纹路都黯淡了不少,褪去半分。
环境所限,在这四面都是黄土坡的顾念能要到点清水擦身子就不错了,也不能任性到天天换着裙子穿。可这衣衫裙摆再怎么破旧,总还是遮不住少女那曼妙可人的身材。
纤姿细步,美人如玉,那风采哪里会是曲曲一件脏裙子就能盖住的?陆晔瞧着她小心翼翼下坡的模样出了神。
那个总爱打扮成男子,满口正经话的笨姑娘,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幅美好的模样的?
他们从前无论开什么玩笑,说什么俏皮话,可都未越过一分界。
陆晔心下动摇起来,又立刻摇了摇头,觉得这天上银辉直晃得人眼晕心思乱。
“伤口浅,跑回大营还是可以的,所以,小念你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念努了努嘴,“我就想来见识下你是怎么打仗的。”
这可不是她随口瞎扯出的理由,她确实好奇,是诚心想来见识的!
“你可看见什么可疑的人?飞鸷中了箭,怕是还有漏网之鱼。”
飞鸷马哀怨地垂下头,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是嘛,我是没看见……”
陆晔犹豫地顿住了脚步,叹了口气道:“那我先送你回去。”
“为什么?”顾念歪过头,一双纯净透亮的眼睛看不出丝毫阴霾。
“打扫战场的人快来了……不好看,你别看了。”
那四字一说出口,顾念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打扫战场,便是去清理尸体了。
一方面是防止尸瘟爆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将战士们的尸体送回家乡,供他们的亲人认领,下葬。
陆晔也是打心窝子里待她好,才不敢让她瞧见那样残酷的画面。
跟他来战场的哪一个朋友没被他赶着挑过尸体?也就顾念有这待遇了。
“……我知道,可我们总也得路过那儿吧。”
“不可以绕路?”
她摇了摇头,“我想找个人。”
顾念想去找找那个替她指路的老伯,他同陆晔一样,领了两个队伍来,不知有没有中箭受伤。
陆晔微微侧过头,轻描淡写道了一句:“那儿尸臭重,算了吧。”
“怎么就……”
她话才说了一半,便问不下去了。
是啊,陆晔一直宠着她,除了嫁人以外,哪还有什么要求没答应过她?
她要是再追问下去,便是不识相了。
顾念被他揽着上了马,直到一路回了大营,她也没问出这句话来。
是被箭群误伤了吗?可是就算挨了一箭,不射在致命处,应该还是能活命的!
她脑海中,忽地想起了那个被秦墨之斩下脑袋的士兵。
被她亲手放走的秦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