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之那边棋高一着,技高一等,不知是请了什么武林高手,竟能不依不饶地突破层层防备,将长相相同的书函送至她手边——坐在窗前赏月,一卷书函砸在她脸上;在后院里散步,一卷书函丢到她脚边;香气四溢的蒸笼一打开,一卷书函等着她享用……
她一概不看,黑着脸将它们陆续送进炉子烧了个干干净净。
顾念都想掀开她烧纸的炉子,瞧一瞧里面是不是藏着一个给秦墨之报信的人,不然怎会知道她一点儿都没读那封书函?
直至四月的最后一日,算上她眼前正焚烧的这一卷黄纸,顾念竟是收到了总计十二卷书函。
担心小月太过气恼,后来的几卷她只好自己偷偷拿去烧了。
她是在柴房偷烧书函的,将人支走之后,顾念悄悄燃起炉火,炭夹夹起书函,在炉火前慢慢地焚至灰烬。
担心书函内侧没法烧透,她用炭夹将它翻了好几回,偶尔有带着字的一面朝上,她就迅速挪开眼,努力不让自己猜想那字与字组合而成的含义。
不谈别的,还好陆晔不在!不然若是他知道秦墨之这样频繁地寄信,准是要闹起别扭不可。
就在她快烧完时,窗门外却忽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亲切,却也不合时宜。
“小念?”
声音响起后,被她拉上广锁的门扉急促地撞了两下,来者似乎是想设法进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你别进来!”顾念心虚地喊了一声。“我!我在忙呢……你先回屋里等等我吧。”
“忙?小念,你在柴房是要忙什么?”
隔着浸满油烟味的厚重门扉,陆晔的声音听来有些模糊,辨不清他话里是否已有怀疑。
“我能做什么?我,我还不就是……”顾念憋了半天话,恨不得把手上的炭夹一扔,钻个地洞直接溜走。
门外的陆晔并没再想闯入,似乎是在等她的回应。
柴房里传来一阵幽怨的声音:“我,我就是肚子饿了……”
陆晔心领神会,应了一声,嘱咐她一会儿回房后便离开了,听似平常无奇,可顾念可是听出来了——
笑就大声笑出来啊!这样故意憋笑反而让她更加尴尬了!
谁能有现在的她更加委屈?又要在这里销毁他人的罪证,还得被陆晔误会成溜进柴房偷吃的穷酸贵小姐!
顾念哀怨地翻捣着炉里干燥泛白的一团灰烬,悻悻将炭夹放回了别处。
然而余光中出现的一道不起眼的亮光,立刻将她的视线引至了一叠精致透亮的小点心上。
一旁的案上摆着一叠还未凉透的水晶虾饺,雪白的薄皮宛若少女的肌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粉色丰满的虾肉裹在其中,让嫩薄的外皮透出一层好看的淡粉色。
吃了三年粗粮的顾念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不对!她又不是真的来偷吃的!
顾念立刻收心,广锁一开,迈步走出了柴房。
“偷吃完了?”
她身子一颤,转头看着立在门旁的陆晔。
“你没走?”
“嗯,等你。”
陆晔盯着她,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了?一起回去吧。”
面前的男子面若冠玉,笑容清朗,气度不凡,很容易让人想象起那鲜衣怒马,纵情歌酒的翩翩少年。
然而顾念心中只有两个字:大事不妙!
既然陆晔知道她又是在撒谎了,顾念索性知错就改,坦白:“……我是在烧书函。”
闻言,陆晔收起笑,心中对她的回答却甚是满意,抬眼道:“谁寄来的?”
顾念还是担心麻烦上身,果断摇了摇头,道:“那书函不知由谁寄来,而内容又太过古怪,我才都烧了,免得引来事端。”
面前束发高冠的男子阖眼凝思,应道:“烧了好,近来各家大大小小出了不少事,想必讹钱借银票的不会少,再遇到这类莫名其妙的匿名函,继续烧了就行。。”
顾念悄悄松了口气,但也对他所说的‘出事’很感兴趣,便问:“除了那十一户人家,莫非还有家族出了事?”
“那是自然。”他眼窝略微内凹,看上去很是疲惫,“我这几日走进过不少门,现状都不太妙,他们这一番互相扶持下来,反倒让我们这一派的实力更加削减了,顾青城匆匆回府要见我们,为的也就是此事。”
“我爷爷回来了?”
顾念立刻笑得嘴角升起,丝毫不掩喜色。
“嗯。”陆晔一边应着,一边伸出手,像往常那样牵过她——本应如此。
然而伸到半空中的手轻微一震,又默默退了回去,侧手拍向了金边黑袍上的无形尘灰,好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自然一些。
殊不知越是藏藏掖掖,就越是显得怪异。
预料中的触感并未来临,顾念稍稍有些失落,问他:“怎么了?”
“……走神罢了。”
陆晔神色复杂,摇摇头,试图将识海里的层层杂念甩去。
一路上,明明四下无人,他却一反常态,始终未去牵她。
她默默瞄向他微微攥紧,纹丝不动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