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她海底针一般的心事。
有许多次,他看到她骤然抬起头,看他的目光——仿佛一个陌生人。
肺腑之中有一丝寒意浮起,杜柏钦动了动身子,将烟揿灭,手却有些抖。
他按了按胸口忍不住侧过头咳嗽起来。
他断断续续咳得难受,终于引起外面的动静,佣人不敢靠近他的书房,低低的脚步声止在了外厅的门口,一会儿传来司三的声音,一贯恭谨之中带了几分急切:“殿下?”
杜柏钦皱皱眉,嗓音沙哑:“没事,都下去睡吧——”
司三答应了一声,还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加了一句:“殿下,也很晚了……”
杜柏钦压了压眉头,推开门走出去,佣人已经捧了温热的茶候着。
杜柏钦取过那杯茶喝了一口,搁下转身往楼上去了。
☆、30
蓁宁在秋天第一场雨落下的时候,提交了第一份香精样本。
司三都有些惊讶她的速度:“束小姐,这么快?”
蓁宁对这位主管先生倒是礼貌周全,好脾气地笑笑:“府上好吃好喝,不敢怠慢。”
司三笑了笑:“好,好。”
首都康铎秋高气爽,前段时间天气干燥了好长一段时间,她基本在后山的花园晃悠,实验室都没进多少次。
蓁宁这一份试验样品其实主调成分用的是露蘘草,是生长于泛鹿山脉中高纬度的一种蔓草,她在天明之前的最后一刻摘下,叶子上还留着些许的冷霜和露水,蓁宁使用这样的藤蔓和白霜,经过反复多次调试,提炼出一种非常独特的幽香,因为使用的是完全纯天然成分,不添加任何成分,清新得仿佛置身其中,就回到了春天的绿草地。
当然这段香,以她的专业角度来看,缺点很明显,尾调不够悠远,气息略显清淡,也许有可改进之处,但蓁宁想着管他的,反正大殿下又不能拉我上断头台。
司三告诉她:“罗特爵爷目前人在国外,稍后几天待他回来再请束小姐来商议。”
蓁宁点点头:“哦,那到时候我再备一份新鲜的。”
司三客气地道:“束小姐,有劳。”
蓁宁逗他:“司先生,你们还真把我当掌香司了,不怕我毒杀杜柏钦?”
司三一派温和的气度,白皙圆润的脸庞微微笑道:“束小姐,您真爱说笑。”
蓁宁忽然问:“我在这里住,是不是很讨人厌?”
司三说:“您在这里住,殿下回来得多。”
蓁宁说:“他回来,你们还不是得大动干戈地伺候他。”
司三说:“殿下待下人一向谦和有礼,泛鹿庄园内都是家臣,为殿下尽责尽忠是理所应当的。”
杜柏钦原来是谦谦君子?蓁宁想了想,有点想笑,耸耸肩,不置可否。
忽然起了闲聊的兴致:“束小姐其实不算外人,杜府上老一点的佣人,都认得束小姐——”
蓁宁大为疑惑:“为什么?”
司三说:“老公爵当年病重,殿下从伦敦回国,给他看过你的照片。”
蓁宁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慌忙镇定住,氤氲热气熏染了眉目:“真的吗?”
司三点点头:“老爷很高兴,尤其是知道你也是中国人,夫人也是中国人,人很优雅和气。”
蓁宁悄悄地别过头,有点想哭。
司三缓缓地答:“老爷走得很仓促,当时国内局势风声鹤唳,殿下将庄园内的机密文件和束小姐的照片,亲手焚毁了。”
怪不得她从未在他住处见过他有他们过去的照片,蓁宁还以为是他从不留惜旧物。
蓁宁盯着茶杯静静出神,眼底有点红。
司三点到为止,轻轻鞠躬要转身往外走。
蓁宁在他背后说:“司先生,十八式的点杀,33发能到全中吧。”
司三看了看她,还是温和恭敬的,声音却颇有点警告的意味:“束小姐,您好眼力。”
这位总管大人果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内高手,蓁宁觉得他挺可爱,笑了笑上楼专心致志做她的植物笔记。
杜柏钦已经几天未返泛鹿。
他被各种政务和会议缠身,一个礼拜有三四天日日在掸光大楼和市政厅一号首相办公室来回穿梭,剩下的三四天行踪成谜,那是国家的最高机密,基本连泛鹿都不知道他往何处,有时他深夜突然回来,她通常晚睡,于是就被召下来陪他吃一顿饭。
蓁宁其实不愿如此。
那天在花园将茉雅的目光如针芒在背,她没有办法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她跟他说到底什么关系呢,深夜陪他喝一碗热汤的女人,实在没有必要,伪装起这么温情的细节。
倘若他叫她下来,她在佣人面前也还算稳妥,但是就坐在他对面,连水都不喝。
杜柏钦被她闹了几次,将餐具往盘中一扔,对蓁宁说:“你上楼去吧。”
他径自起身去书房。
蓁宁想不明白他又何必在她身上惹不快。
上次他难得休息一天,下楼时正好碰到蓁宁在客厅看电视,杜柏钦坐在她身旁问:“我明日返回伏空,你要不要去?”
蓁宁盯着电视荧幕眉毛都没抬:“你去工作,我去干嘛?”
杜柏钦想了想,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说:“海军新进了一批驱逐舰,你想看看试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