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曲意渐佳,外头越显宁静,顾长月清楚,尽管敛光只是凡人,但安魂曲安魂凝神,多少能够安抚妖兽情绪,使它们不至于攻击凡人。
只是那种强烈的感应始终没有散去,反而随着驴车咕噜咕噜的前进越发清晰。
果不其然,就在驴车踏出茫茫荒郊,安魂一曲终了之时,本该最安全的时候,一声刺耳的鸣叫却轰然响起。
那声音震彻天地,掀起一股巨大的气浪,顾长月只觉耳边一声轰鸣,根本来不及反应,头顶的车棚便哗地化为粉灰。
她和老妇齐齐坠在地上,在风中不由自主地滚了好几圈,顿时觉得心口一甜,哇地吐了口鲜血。
地上尘埃飞扬,远处一抹黝黑巨大的身影傲慢而笃定地靠近。
是头六级妖兽。
顾长月有些绝望,现在的自己根本无力抵抗,不说自己的力量,便是自己寻常不愿依靠的法宝也依靠不了。
测戒安安静静地躺在纳戒之中,毫无反应。这东西最大的缺陷就是需要强大的灵气来维持,主人越强,它的感应能力越大,相反,主人越弱,它便没有丝毫作用。
除了测戒,还有阿丁,因为自己伤重,阿丁也收到了一定的影响,牵连两者的气息尚弱,她无法驾驭。
无涯则是不在身边。
至于师伯们给的法宝全都不是她现在的实力所能驾驭的。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依靠,连最应该相信的自己也如此弱小,她甚至不能动弹,无法保护自己,更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尘埃渐渐散去,六级妖兽的身影显现出来,猫头蛇身,全身鳞片倒立,反射着黝黑的冷芒。
顾长月从心底深处生出一抹挫败绝望的无力感。
她尝试着崔动体内的气息,毫无用处。
这时,忽觉手腕一凉,一只干瘦修长的手握住她,用力一拽。
那只手的力气很大,她单薄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力道磕磕盼盼地连滚几圈,待停下时,已经置身在一堆杂草中央。
旁边,敛光一手拽着她,一手拽着浑浑噩噩的老妇,神情凝重地冲她摇了摇头,然后按住她的脑袋,将她的脸庞埋在土堆里,急促低哑地道:“不要动,不要让它感觉到我们的存在,我们很弱,它可能会忽略我们。”
凡人对于妖兽,正如尘埃对于凡人,是毫不起眼的,凡人不经意间会踩碎一粒尘埃,也能够不经意间忽略一粒尘埃。
他们现下便是在这样的“不经意”间求得生存。
或许妖兽的目标不是他们,或许它只是路过此处。
顾长月果然没有动,她趴在地上,脸埋在草堆里…这是怎样屈辱卑微的姿态?
她是修士,饶是前世那般不堪,却从未有过这样低微祈活的姿态,况且这辈子拜入古道一门下,享尽摇光峰众位长辈的关心爱护,就算她寻常历练受挫,也没有想过会这样无能为力,至少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仰起头的,不会为求生存被埋在土堆里。
原来自己认为的那些挫折,都不过是在家人羽翼下应该经受的一切,那些根本不算挫折,所谓的挫折应当是失去一切庇护后,真正担负在自己身上的重担和为了活命为了生计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原来自己认为的那些坚强,都不过是建立在对自己和对摇光峰实力的基础上,所谓的坚强应当是在失去一切庇护后,面对身上的重担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都泰然自若的心态。
她曾经以为自己不管面对什么都足够坦然,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发现不行。
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其实还不如一个凡人,对前世那些自作自受的抱怨,当真是可笑得很。
耳边狂风撒扯,灵气吹刮在*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顾长月咬紧牙关,准备承受更多的痛苦。
哪想这时,丹田之中咕咚一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颤粟了一下。
顾长月心里顿了顿,但却又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尝试着检查一下,发现竟是意外之喜——灵魂之眼的力量恢复了。
她没日没夜地用二层塔滋养调理,它却始终不见好转,可就在方才那个瞬间,仿佛冲破了某种无形的禁制,它出人意料、毫无预兆地回归了,并且重新燃起了生命,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脉络的重组连接,脉脉运转。
尽管实力没有立刻恢复,但她却感受到了血脉、丹田甚至灵魂的生命,若这般徐徐调养,修为终究会回来的,或许还会进一步突破。
她的心中一动,既惊又喜。
与此同时,所有通往外界的感知全数回归,一阵风的呼吸,一片叶子的坠落,妖兽的灵气流转速度,以及急速靠近的数道剑气。
有救了。
她不由抬起头来,透过斗笠垂下的黑色面纱,看到一柄幽蓝色长剑穿透妖兽的胸膛,果断利落地爆裂,毫不拖泥带水。
轰隆一声,四野撼动。
六级妖兽发出惨烈的悲鸣,血肉四溅。
好剑法。
顾长月感慨,随即身子一轻,与敛光与老妇一道被剑气推开,重重地摔到一侧,又滚了几下,待四周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摔得七荤八素,站也站不起来。
继而,眼前罩下一束白光,几道身影从天而降。
抬起头来,却见三男一女五名剑修负剑而立,四人着装相同,皆是干净澄澈的浅蓝衣裳,衣质轻柔飘渺,端是衬得气质非凡,空灵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