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恶鬼轻笑,温声告诉她:“世间哪里会有这般傻的姑娘?”
她没有想过恶鬼会这样对她说话。
恶鬼道:“就算帮你,也不应当完完全全出卖灵魂是不是?”
她张着口,不知道说些什么,雨水灌进她的喉咙,对面那只恶鬼并未撑起屏障,却依旧干干净净,滴雨不沾身。
黑色风帽下,恶鬼对她淳淳教导:“不划算的傻姑娘。”
她深呼吸一口,终于挤出一句话:“你是谁?”
恶鬼应当不会这般劝人。
那人又轻笑起来,对她道:“你叫我师尊就好了。”
她轻喃:“师尊?”
师为长,尊为上。
传道受业者,为师尊。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人,似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那人也不见什么动作,黑袍轻轻一动,已在她头顶撑起一块屏障,将她护在里头,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既然头一次见到你,便给你上第一堂课,你听好了,无论做什么事情,我们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吃亏,不仅不吃亏,该赚的就要赚,你方才说的那些,明显不公平,这世间你若不强势,旁人就会顺势而为,欺压到你的头上,知道么?”
虽然不可思议,她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人便又道:“还有,莫要总是惦记报仇,报仇是不会让人快乐的,你的仇人不会感觉到丝毫不快,受尽折磨的却永远是你自己,当然,仇不是不报,却不能将自己陷入里面,出卖灵魂的事情更莫去做。”
一边说着,一边点燃幽蓝色的火焰,烘干她身上的水泽,又用火焰保住她的经脉,再将那只如玉般完美无瑕的手覆上她的丹田。
语气里有几分疼惜:“丹田都毁了么?”
她鼓起勇气:“你为什么救我?”
那人道:“你是我弟子。”
她说:“可我以前不认识你。”
眼前这个人自然不是散修师尊,散修师尊为护她亦死在古五手里,还有她一直视为亲人的小师弟怀兮则是不知所踪。
都不在了。
她身边亲近的,但凡想要护她疼她的人,都不在了。
只有她还在苟延残喘。
眼前这个人,阴森森的,她却知道,他没有想过要害她。
可为什么要帮她呢?
她什么都没有。
那人揉了把她的头发:“以后就认识了,不要怕,往后师尊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了你,师尊会好好护你。”
她摇头:“不……”
那人知道她的意思,亦摇头:“无碍,他们还奈何不了我,还疼是不是?怎么哭了?”
她原本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或是为那些为这个不争气的她而死的人,或是为了最绝望的这一刻从这个阴森森的人身上得到的一瞬的关怀。
她止不住失声痛哭。
那人却是有些手足无措,尤自嘀咕:“我再看看,哪里还有伤口么?没有了啊,经脉都保住了,丹田我也护住了,怎么回事?”
他似乎发现她也在看他,竟然不自觉的缩了一下:“是我伤害你了?”
她哭着摇头,觉得这人真怪,他们这还是头一次见面不是么?明明是他在帮她不是么?
那人有些着急:“别哭了别哭了,要什么我给你买都成,我最怕你们姑娘家哭了,等你好了师尊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糖葫芦不喜欢?买好看的石头?要不买法衣?给你打造法宝好不好?这样吧,回头给你抓小鬼让你解气。”
她哭着哭着便笑了:“你为什么要做我师尊?为什么要对我好?”
那人见她终于不哭,松了口气:“命定的,往后你便知道了,不哭了,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她云里雾里,还以为在做梦
其实做梦也挺好的对不对?
至少梦里是有希望的。
她想,既然是梦,那就好好珍惜吧,然后她点头:“好。”
就那么脆生生的一声回答,她回到了家。
不是崔家,是摇光。
后来她才知道,她的师尊是鬼修,也是阵法师。
摇光峰上还有好些个师伯师叔,全都是鬼修。
他们教她修炼,教她做人,教她如何在被追杀的日日夜夜却能够堂堂正正的活着。
即便背负仇恨,却也要活得洒脱自在。
后来她便不再恨了。
无恨自心宽。
她甚至开始庆幸,庆幸林修竹不要她了,庆幸自己在坟场哭求的不是上苍是恶鬼,庆幸遇到了师尊剪离。
然而师尊自百年前渡劫后便不知所去。
她不相信师尊会死,她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再见到他。
他一定为她留下了许多找到他的讯息。
步伐不停,她走得极快,终于到了通道尽头,她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苍白异常,却依旧是年幼时执拗又倔强的模样。
崔二娘顿住脚步,轻声:“怀兮。”
正是暗影门门主,她的小师弟徐怀兮。
徐怀兮席地而坐,显然受了很重的伤,此番正靠在石壁上,嘴角挂着血迹,却偏过头来看她,早有所料一般,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