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吉娘惊呼一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仓皇道,“还请娘娘与殿下明鉴,此事与太子妃无关!”
裴晏复又重新跪下来,对着皇后道:“母后,太子妃终日懒散,没有做好东宫主母,才让贼人钻了空子,儿子谅她没有胆子做出此等谋逆之事。还请母后再给儿子一日时间,儿子定将给母后及朝堂百官一个交代!”
皇后怒不可遏:“裴晏,好一个太子!现下卧在塌上的是你的父皇,你竟还想着如何保枕边之人!”
“母后……”
“把李良娣带上来!”
裴晏变了脸色:“母后!”
李璟涟被宫人带了上来。
她今日格外夺目,着一身枫红裸肩长裙,外披大袖纱罗衫,衫上由金线绣着大朵牡丹。面上妆点着月牙斜红,远远看去,竟像是凝着的血印子。
李璟涟施施然迈着步子,走到皇后面前,向她盈盈行礼:“姑母。”
皇后却勃然大怒:“良娣!”
李璟涟面上仍是挂着那抹浅浅笑意,眼神里流转的光,看得傅箐心头突突地跳。
她忽然觉得有点儿难过。
未等皇后首肯,裴晏从地上踉踉跄跄站了起来,迈着虚浮的步子,走一大步,又倒回去几小步。似是耗费了很多力气,他终是走至李璟涟面前。
“为何?”傅箐听得他粗哑的嗓音。
为何要害他?
她这一碗莲子羹,是为裴晏做的。只不过阴差阳错,才会送至圣上面前。
李璟涟轻轻开口:“殿下这般颓然,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自己?”
裴晏苦笑:“你果然还是怨我。怨我……”
怨什么?怨那些难以启齿的龌龊。
似是有人轻叹了一声。
“晏哥哥,有酒吗?”
李璟涟冲着他甜甜问道,嗓音里似是掺着蜜,软软糯糯的。
她笑着,似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得眼中都泛起了泪花:“没有也不打紧,我来之前已喝过一盏。”
鸩毒渐渐发作,嗓子里有股腥甜的味道,从喉咙孔往上泛,涌出口鼻。
李璟涟想着,真好,眼前终是模糊,朦胧之中,她感觉裴晏似是拥着她,又似是起身离去了。
这世界又复于平静。父亲沉重的喘息声,李家人滔天的谩骂声,甚至还有耳鬓厮磨的甜言蜜语,都听不真切了。
她其实还有几句话想对裴晏说,不过都已经无所谓了。
比如她初入宫那晚,坐在殿前檐下,等了他一天一夜,都没有等来他。
比如她夜里每每醒来时,脑中闪过的场景都是于客栈中的那一晚。最起初,害怕厌恶充盈着她,再到后来,那些难以启齿的龌龊,竟都被那种紧紧拥在怀中的温存所取代。
再比如她其实还是不够狠心,在往盛着莲子羹的碗中下毒时,她只抖着手滴了两滴;在往自己的酒中下毒时,却总怕不够似的,干脆翻了瓶身轰然泻出。
她想的是,若他能挺过这一关,就放了他罢。
她放过了他,却没有放过她自己。
第41章
“良娣!”
李璟涟死得太凄美,以至于到最后,傅箐还都沉浸在她华美的表演之中,直到身边嬷嬷惊呼一声,她才堪堪反应过来。
李璟涟倒在地上,似是进入了安稳的梦乡之中,身上裹挟的枫红罗纱衫,更衬得她肤白胜雪、面若桃花;鲜血从她口鼻中汩汩涌出,顺着她如凝脂一般的脖颈没入衫领。
她今日特地穿上了这样好看的衣裳。
“来人,传令下去,李璟涟下毒弑君,贬为庶人,赐鸩酒一杯!”皇后颓然道,话中是道不尽的苍凉和颓然,听得傅箐一下子红了眼圈。
裴晏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道不出来。
……
所幸莲子羹中的毒性并不大,御医又医治得及时,圣上在龙塌上养了几日,终是缓了过来。
众人明面上虽并未提及,暗地里却都在想,这李璟涟莫不是被人下了蛊?与太子裴晏私奔南下在前,下毒弑君在后。李家,好好的一个大家,瞬间摇摇欲坠,若不是圣上念在皇后的面子上,只怕早是覆巢之下了。
可这莲子羹确乎是由太子裴晏双手奉上的,不管是被狐媚子所迷惑,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圣上都不可能无所作为。永元十六年六月,圣上引见群臣于太极殿,议废之。群臣免冠稽首谢罪,圣上却不为所动。
“古人有言,大义灭亲。今晏欲违父背尊,做出弑君弑父如此大不韪之事,此小儿今日不废,是国家之大祸。”
乃废皇太子晏,立为奕王。
不过圣上并没有下令将裴晏逐出东宫,众臣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照不宣地将这“秘密”藏于各人心中。有人说,这是掉脑袋的大罪,可裴晏也仅仅是被夺去了储君的名头,这东宫实则并未易主;也有人说,皇太子之位另有他人,只是陛下还不想过早定乾坤,惹得旁人无故的猜测妒忌罢了。
可帝王之心又有谁真正能懂?
总之,说来说去,到底都是皇家之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在形势尚未明朗之前,万万不可轻易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