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帮她紧了紧围巾,把围巾边缘拉到她嘴巴边上盖住,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你再怎么长大,都是我的女儿……”
陈釉破涕为笑,拍他一下:“神经病!”
叫的出租车到了,晚上没地铁也没公交,她只能坐出租去车站。他把着车门,迟迟不愿意关上放她走,低头看着坐在后座的她,总觉得她身躯这么小,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事情。盯着她一闪一闪的眼睛,他咬牙:“要不我还是陪你回去吧……”
陈釉推了推他的胳膊,语气柔和:“别闹了,回北京,听话!”
人为什么要不停地经受别离,为什么不能长长久久在一起,为什么好不容易靠近了又要放开手?陆鲜衣心里不断地盘问,但都无果。陈釉说她长大了,他也想告诉自己,他也长大了。成年人应该理智,很多时候就是会有这么多不由自主的选择,如果任由理智被冲动打败,留下的麻烦也许会更多。
他知道,她希望,他好好珍惜自己努力考来的学校。
出租车司机有点不耐烦了,回头看了他们好几眼。陆鲜衣把着门的手慢慢放松,眼里始终是化不开的眷恋:“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听到没有?”
陈釉眼睛都哭痛了,抬手对他挥了挥:“听到了听到了……”
车子发动的声音响起。
陆鲜衣突然把手伸进窗子里抓住她挥动的手:“这次我没能陪你,以后什么事情我都陪着你!你相信我!”
她重重点头:“我相信!我懂!你放心!”
陈釉把手从他攥紧的掌心中生生抽出来,噙着泪水,喉咙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对他呢喃:“回去吧,我要赶不上火车了……”
他突然空下来的手落在腿边,握成拳。
司机开动了车子,把焦虑忧愁的他慢慢甩在后面。陈釉压根就不敢回头看。她觉得窗外的路灯都太亮了,亮到她眼睛都睁不开。才背向他走了几百米,她就已经,无法控制地疯狂想他。
陆鲜衣在冬夜的马路边长久地站立,直到被他在心里默背了无数遍车牌号码的车消失完全看不见,他垂头,长叹口气。
只是这冬夜的风真凛厉,他鼻酸的感觉怎么也散不去。
陈釉顺利到达火车站。
动车停止运营的晚上,火车站大多都是为生计奔波的劳苦人,也还有像她这样的,因为天降横祸,需要连夜赶回家的人。总之气氛沉闷压抑,心情不好的她,无论看谁,都觉得他们的表情一样烦忧。
站门口有很多夜摊,拥挤在一条甬道两边,低温空气下,食物的热气散开一片片浓白。
“小姑娘,吃炒面吗?”
“鸡蛋饼要不啦?”
“麻辣烫麻辣烫了啊……”
叫卖一声又一声,陈釉恍惚地从中间走过。
“方便面!要炒要煮都有了啊!”这一声叫卖竟让她怔愣住。
摊主是个老爷爷,对她的反应很欣喜,笑眯眯地看她:“小姑娘,吃方便面吗?鸡蛋火腿肠里脊肉,想加什么都可以!”
陈釉缓缓转身,看向他,表情木木,点头说:“吃。”
“要煮的还是炒的啊?”老爷爷问他。
……“小宝,爷爷给你煮方便面吃!新买的康师傅,红烧牛肉味的!”……
“煮的。”陈釉抬手擦眼泪,吸吸鼻子回答。
“要加什么吗?”老爷爷拿起一包面拆开。
……“爷爷给你煎一个荷包蛋,再加一根火腿肠!”……
“荷包蛋和火腿肠。”陈釉说。
“好嘞!要辣吗?”老爷爷把面丢进锅里。
……“少吃点辣啊!调料包爷爷就放一半,吃太多辣你又得冒火气疙瘩了!”……
“不要太辣,一半调料包。”陈釉眼里还挂着泪,笑着回答。
老爷爷一边下面一边问她能不能付现金:“唉,爷爷难,出来挣点小钱。你们年轻人用的那些高科技我都不会,这些收款码都是我儿子的……可是啊,每次收了多少钱,我不提,他也不给我……我不好意思开口啊……”
陈釉立马拿出一张二十的纸币,递给他:“爷爷你不用找我了。”
老爷爷震惊:“那哪行?”
陈釉坚持:“真的不用找,谢谢您给我煮方便面!”
谢谢您,给我煮过的那些方便面。
捧着打包的面条,陈釉默默朝着进站口走。黑夜沉沉,唯有泡面的香气给她慰藉与暖意。天空中开始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远处有人喊:“下雪了下雪了!”
她停下,轻轻擦掉粘到睫毛上的雪水,然后继续前行。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
陆鲜衣成功赶在中午回到了学校,在下午这个死亡期限到来之前出现在了辅导员面前。辅导员简单训斥了他几句,让他认真写个检讨,就放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