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给谁做的?”
顾念书没吭声,他不想说的,谁都问不出来。
顾解放心知肚明,转而又问:“这新崭崭的铜烟锅哪儿来的?白天做不行?干嘛搭夜?还跑这么远?咋着,怕影响咱爹睡觉?”
一口气问这么多。
顾念书一句也不想答。
“那是什么?酒?!”顾解放眼尖的很,一眼就看到了他工具包露着的酒瓶嘴,伸手抽了出来,扭开瓶盖就是一口,“嘶!哈!这酒真上头!肯定不是老张家酿的,他家都是野杏酒,甘苦没劲儿。”
要是那碗鸡还在就好了,有酒有肉,那才是人生一大美事。
顾念书叮嘱:“少喝点,一会儿回不了家。”
“没事,哥你也喝!”
顾念书带酒只是想驱寒,并不想酗酒,可眼下他不喝,顾解放一个人能对瓶吹完,那身体怎么受得了?
他接过酒瓶,也灌了一口。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多会儿一瓶酒灌了个底朝天。
顾解放酒量不行,三杯倒,再加上荒郊野外,小风一吹,酒劲儿立马就上了头,倒在河堤草地呵呵傻笑。
顾念书却是千杯不醉,脸皮都不带红的。
顾解放侧身躺着,半眯着眼,脸酡红,“哥,嗝,我还当你半夜不睡觉,这是要去找苏……嗝,巧云呢。”
顾念书掏出锉刀打磨着烟锅套口,瞟了一眼醉生梦死的顾解放。
“我干嘛要找她?”
“嗝!你俩不是处,嗝!处对象呢吗?”
“没有。”
“那她……嗝,干嘛要给你洗脚?”
锉烟锅的手顿了下,顾念书沉声道:“感激。”
顾解放只管自己说的爽快,根本不关心他答了什么。
“你看她对你多好!又是给洗脚,又是……嗝!给鸡吃,还帮你给爹跟前说……嗝,好话,她肯定是看上你了!”
“别胡说。”
顾解放继续自说自话,“她要是当我嫂子,嗝,倒是真好!人又俊,身量又好,脾气也不错,关键炖得鸡……嗝!真香啊!”
顾念书抬手擂了顾解放一拳。
顾解放捂着胸口,喝醉了也不嫌丢人,眼泪汪汪控诉:“你干嘛打我?”
“让你胡说八道!”
“我哪儿胡说了?”一着急,酒嗝都治好了,“她没给你洗脚?还是没给你送鸡?还是没帮你在爹跟前说好话?”
顾念书:“再说最后一遍,那是感激!”
顾解放:“感激?感激就能给洗脚?那我也帮她了,她咋不感激感激我,给我擦擦汗也成啊?”
顾念书:“我脚伤了。”
顾解放:“伤了就能给洗脚?那刘光棍还摔断了腿呢,她咋不去给人洗脚?”
顾念书:“我是因为帮她才割了脚,所以……”
顾念书突然说不下去了,跟个醉鬼讲个狗屁道理!
顾解放真真儿是喝高了,眼都睁不开了,还在嘟嘟囔囔。
“潘建国那一肚子坏水的,还有那么多人相中,你名声恁不好,也有这么水灵灵的城里姑娘上赶着往你跟前凑,我这么根红苗正的社会主义好青年,为啥就没人看上?为啥?我不就是个头儿矮了点儿吗?我也没少干活儿啊!”
顾解放越说越委屈,搂着顾念书的工具包小姑娘似的又捶又打嘤嘤嘤。
这也就是喝多了,真清醒的时候,顾解放估计会想打死这会儿的自己。
顾念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别在这儿睡,回家。”
顾解放搂着工具包不撒手,人已经迷迷糊糊,“哥……”
“嗯。”
“她,她真好……”(当我嫂子正好)
顾念书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喜欢?”
“喜欢……”
顾念书扔下烟锅锉刀,捞着把他背上,没走两步,脚就受不了了,钻心的疼。
无奈,只能重新把他放在地上,脱了身上的夹袄先给他盖上,这才一瘸一拐赶回家,抱了被子褥子又拐回来,给他铺了裹好。
苏巧云临走前才帮他重新处理了伤口上了药,这会儿,又沁了血。
醉鬼吵不醒,顾念书也没刻意坐远,就坐在顾解放身边,闷不吭声拿起锉刀,继续锉那铜烟锅。
这旱烟杆子虽是帮她做的,可她究竟是做给谁的,他心里有数。
可他绝不会愚蠢的自作多情。
她对他态度的转变,是从他出村找她开始的,之前她哪次见了他不是躲得远远儿的?
苏巧云对他,只是感激。
他明白。
人在绝望的时候,随便一棵救命稻草都是光芒万丈的,她亲他不过是一时冲动,说让他负责的话也只是赌气,等过几天冷静下来,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只是,他对她的关心好像已经有些过分了,这不像他。
他是个连自己都放弃自己的人,不会有人喜欢,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做完这个烟杆,给了她,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