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凌西是个对自己很苛求很挑剔的人，他拍完的作品，他自己永远可以给自己挑出一堆刺来，就更别提当年学生时代的入门作品了。
说实话，颜钟意觉得他妄自菲薄了，那支短片也许镜头感还有些青涩，毕竟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但很有灵气，而且蒋凌西的剧本写得是真挺不错的。
虽然毫无艺术细胞的卫文宏是完全没看懂的。
这个铁疙瘩当年根本不觉得蒋凌西那几页花里胡哨的英文能打动谁，毕竟连蒋凌西自己的家人都打动不了，那就更别提娱乐圈那一群在大卫同志心中只为捞金的男男女女了。
但卫文宏觉得颜钟意这姑娘么，长得是妖里妖气的，为人倒是挺仗义的，无妨一试。
因为“妖里妖气”的颜钟意，第一次见到卫文宏时，演的是个军统特务，那简直就是格外看不顺眼的“妖里妖气”了。
当时颜钟意是大三的暑假，她面试了一个小配角，跟着剧组去了外地。那剧组搞了个活动，拉着带妆穿戏服的演员，去敬老院给老兵们慰问演出。
卫文宏当时正好在那儿，从小他爸就经常带着他和蒋凌西去，有空的时候常去。
大卫同志心里十分看不惯剧组这做派，觉得娱乐圈这些人，都是出于宣传目的搞噱头，拍照出新闻好看，并不是真的关心这些老兵。
大个子不稀得看这劳什子慰问演出，忿忿不平地在外面和副院长喷娱乐圈乌烟瘴气，喷到一半，发现台上早早被枪杀的配角女特务，“死亡”之后，也溜达出来了，在看院子里记录这些老兵事迹的宣传板。
卫文宏看起来凶巴巴的，大高个短平头，隆起的肌肉撑得衣衫绷住，隔着距离喷起人来像个愤青。然而当他发现美女就在挡板背后时，瞬间就熄了火，整个人尴尬得像是烧红的烙铁。
但是“妖里妖气”的女特务只是冲他笑笑，没说什么反驳的话，后来就跟着剧组离开了。
结果卫文宏第二周又去看老兵的时候，又遇见她了。
这回穿着私服，就没那么“妖里妖气”了，她正在问院长，还有什么别的需求没有。
家具工人正在进进出出地搬东西，给老人们换床品。毕竟人老了，好多人甚至已经行动不便了，一整天一多半的时间，都待在床上。床垫枕头这些东西，上至几千几万，下至几十几百，都能睡，但睡得舒服不舒服，就是另一回事了。一般来慰问的人，送吃送喝的多，但是提升生活品质好像太奢侈了，这里无儿无女的老兵们暂且还没享受到。
上回喷人不小心被当面听到了，卫文宏就挺尴尬的。
但是这回傻大个也没有就地遁走，堵住了颜钟意，说要跟她道歉兼道谢。
“没事，反正我是个小配角，又不是出品方，我又不是为了剧组宣传来的。”颜钟意弯着眉眼笑了笑，其实并没有生傻大个的气，“但是娱乐圈么，就是这样的。大家都知道那段历史惨痛，但是很少有人可以天天看天天讲惨痛的历史。借着娱乐圈吸引一点目光，表达诉求，也没什么不好的。”
颜钟意说自己有钱出钱，大卫同志顿时表示自己有力出力，加入了搬运工的队伍，一下午累得汗如雨下。
然后兵哥哥拿着自己那点微薄薪水请颜钟意吃晚饭以示歉意以表谢意的时候，想起个事儿来。
他感觉颜钟意好像是不太在意钱的，试探着问她，拍不拍学生作品，自己有个兄弟想申请去美国读导演专业，但是现在拍短片，找不到合适的演员。
大卫同志还财大气粗地拍了拍胸脯承诺道：“片酬要是不够，我以后给你补。你别告诉我兄弟就成。”
小配角戏份已经杀青的颜钟意冲他伸手：“剧本呢？剧本写得差，你给再多钱，我也不会陪你兄弟玩过家家的。写得有意思的话，倒是请我吃顿饭也行。”
谁知道卫文宏根本手里没剧本，他觉得中文剧本就算了，可是蒋凌西申请的那个院校要求作品集提交全英剧本，看得他简直着急上火眼冒金星，根本都没读到第二段，甚至也没读到第二句，于是就没存着。
卫文宏只好赶紧现场找蒋凌西要，转给了颜钟意。
然后在一旁紧张地看着颜钟意读剧本的表情，好判断在专业人士眼里，这算是“过家家”呢，还是“片酬低也没关系”。
虽然颜钟意还是个学生，但好歹也是科班的不是，还能在剧组里混个配角呢不是，总比他兄弟这半路出家的强。
颜钟意读完了那几页全英文的剧本，其实有点惊讶，几乎看不出来不是母语使用者，用词和结构，都贴合又出彩。
“你说是你兄弟，也是当兵的吗？”颜钟意问这个放假中的小兵哥。
“没有，不是。一起长大的，他和我读的是一个学校，但不是军籍专业，学的是计算机。”卫文宏摸摸自己短到几乎只是一层发茬的大平头，回道。
然后他又想了想，虽然没有替蒋凌西科普他家具体情况的道理，但也还是得解释下这个片酬问题：“他现在手里也就是大学时靠专业技术兼职赚的一点钱，其实也不少，但是那什么，他被家里赶出来了，所以花钱的地方比较多，家里几代人都是当兵的，不同意他搞娱乐圈这行，咳，你懂的嘛，比较有偏见。再说了，你们娱乐圈嘛，好像钱特别不值钱似的……拍片子真的是挺烧钱的，尤其是器材什么的。片酬估计给不了太高，你们娱乐圈不是动辄几十上百万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