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说:“宋阿姨是我朋友的妈妈。”
宋阿姨笑咪咪地补充:“男朋友的妈妈。”
陈思阳的动作微顿,停了停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小雪无奈地在心里囧了囧。穿过人声嘈杂的走廊,几个人似乎各怀心事,只有孟怀远跟在最后,一直语调严肃地和人通电话,似乎是说他某投资项目的事。
到了放射科,他们被留在了门外。孟怀远的电话越讲越激烈,最后他对电话里说:“我现在回不去,这样吧,明天飞机上再讨论。”
她忙说:“既然你忙……”
不待她说完,电话又响起来。他低头一看,接起来叫了一句“Cindy”,即刻大步推开楼梯间的门走出去。
放射科前是大幅的玻璃,可以看见屋里的医生正指挥宋阿姨把脚摆在指定的地方。走廊里阳光充沛,玻璃里倒映出她和陈思阳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在行色匆匆的路人前静默不动。
“怎么打电话给橘子不打给我?”陈思阳打断她出神。
她想了一想才明白他的意思,解释说:“一时没找到你的电话,手机里只有橘子的。”
他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手机,要了她的号码打过来,最后说:“以后这种事找我就行了。老同学,这点忙还是可以帮的。”
她只好默默点头。隔了半晌他又问:“同学会听说了吧?今年是十周年,会来吗?”
小雪答:“听说了,没事的话就来。”
他顿了顿才低头说:“带男朋友一起来吧。”
她不禁犹豫了一秒钟。也只是一秒钟,还是对着玻璃无奈地笑:“明殊其实不是我男朋友,老人家有点误会,我又不好说破。”
人影交叠在玻璃上,陈思阳的影子朝她的方向默默微笑起来。
身后的行人川流不息,一队护士拖着硕大的病床,大呼小叫地冲过。刚才没注意,现在她才看到,走廊对面,楼梯间的门口,孟怀远的影子靠墙站着,静静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也不知他已经站了多久。
等片子打石膏,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完事。陈思阳下午有手术,不得不提前走了,临走前郑重地托付孟怀远:“麻烦你把小雪送回家,改天我请你吃饭。”
孟怀远微微扬起眉,语气从容地答应:“你放心。”
先要把宋阿姨送回家。打了石膏的脚放在后座上,占去大部分位置,小雪只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车在下班的人流中奋进,一步一停,再耐心的人也要烦躁起来。
宋阿姨在背后小心翼翼地夸赞:“小雪啊,那个小陈大夫人真不错,好像和你很熟哦?”
小雪只得说:“就是高中同学,一般朋友。”
宋阿姨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是吗,人还挺热心。”想了想又对前面说:“孟先生也是个热心人,都耽误你大半天了,真要谢谢你。”
孟怀远淡淡一笑说:“您放心,我连一般朋友都不是。”
宋阿姨嗔怪地一哂:“孟先生真爱说笑话。”
在浩瀚车河里磨磨蹭蹭,把宋阿姨送到家已经天黑。宋叔叔看见他们,立时对宋阿姨黑了脸,说话都是教育下属的口气:“你看你,退休了就在家好好待着,没事跑出去打什么牌,给小雪添多少麻烦。”
小雪连忙打圆场:“阿姨是去给我送辣椒酱,才不小心摔倒的。是我不好,我送她上车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宋阿姨对宋叔叔的批评置若罔闻,忙着热情地留孟怀远吃饭,孟怀远说:“不用了,我晚上还有事。”宋阿姨执意不肯,说着一拐一拐就要往厨房里走。小雪只得抢过她的围裙:“阿姨您脚不方便,今天我来做吧。”
孟怀远笑笑说:“您不用客气,我明天还要出差,还是先走了。”
最后是宋叔叔说:“孟先生一定挺忙的,已经耽误你一下午了,我们就不勉强了。”他停了停又说:“小雪住得远,明天又还要上班,也赶紧回去吧。”
这话遭到宋阿姨一记不满的白眼,宋叔叔照样视若不见。一行人送到门口,宋阿姨仍拉着她的手不肯放,重复地说:“路上小心,有空常来看我们。”小雪陪笑说:“阿姨您放心。”宋阿姨嗔怪:“还叫阿姨,什么时候才改叫妈?”小雪尴尬地笑,宋阿姨才说:“……你不就和我闺女一样。”
夜色如粘稠的墨汁。她坐在孟怀远的车里,终于只剩了他们两个人。狭小的空间里,冷气嘶嘶地吹着,却丝毫不见凉快,紧闭的车窗隔断外面俗世凡尘的声音,如同透明的牢笼,叫人透不过气来。
“放我在地铁站就好了。”她局促地说。午饭晚饭都没吃,她觉得即刻就可以晕倒。
“没关系,”他专注地目视前方,“你不是住集末?我住得也不远。”
车开得飞快,地铁站在窗外一闪而过。高驾桥上车流如梭,像银河般闪烁。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神情专注的脸上,十年过去,哪里有不变的人。如同现在她注视他的侧脸,可以立刻找出十个和以前不同的细节,眉眼也好,神情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