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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桃花源_是今【完结】(14)

  方一鸣似是舒了一口气,笑道:“我也巴不得,下次来只怕要多带一个人吧,嘿嘿。”

  孟谦半个月的小神仙日子养出的滋润快活被方一鸣的两个嘿嘿,嘿掉了大半。他讪笑着告辞了方一鸣,一路下山。

  秋色比来时更浓,一路上的枫叶如火,有些灼眼,也许是的确有些思家,他下山的脚步少了悠然,显得匆匆。

  孟谦在山脚处寻了个马车,半日行程到了城里,已是黄昏。

  街上路人渐稀,秋日的黄昏更短,仿佛瞬间工夫四周就开始晕染夜色。

  晴天霹雳

  马车停在孟府大门口,孟谦付了银子,跳下马车,立在石狮前,脚步却抬不上台阶。

  大门紧闭,叉着两道封条。院子里昏沉一片,死般寂静。

  孟谦初时以为走错 ,但那门前的两只石狮,在他门前立了二十年,他不会看错。围墙门匾也绝不会看错。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慌的如同擂鼓,手有些抖。

  突然,石狮后闪出一个人,包着头巾,飞奔过来,站在他的面前,泪如雨下:“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孟谦心里抽了一下,低头看着,云朵的眼泪如细细的水流从眼眶里不断地往外涌,嘴唇微微颤抖。

  孟谦勉强稳住心神,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嘶声问道:“云朵,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爷,家里出事了。你走的第七日,老爷带了一坛春风醉,说是皇上要尝一尝。没想到当天夜晚,家里就突然来了许多人,为首的一位大人对夫人说,老爷带的酒,皇上喝得上吐下泻,龙颜大怒,老爷被关在刑部,自尽了。夫人听说,当时就昏了过去。”

  孟谦听着只觉得象是梦话一般,他死死地看着云朵,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伴着她的声音往下掉,真实真切,并不是梦。

  “夫人让我去酒坊找齐要,我去了之后,酒坊也被封了。我再跑回来,却发现,夫人已经……”云朵突然大放悲声,说不下去。孟谦只觉心要炸开了,血开始往头上身上乱涌。

  “夫人怎么样了?”

  “夫人,也自尽了。”云朵说完,低泣不止。

  孟谦的头顶轰然一声,如同雷鸣。他哆嗦着,眼睛血红,死死看着门上的封条。

  云朵忍着眼泪,轻轻地摇了摇孟谦,他木木地站着,耳朵里哄哄的一片,仿佛听见那夜孟府里的嘈杂与慌乱,还有母亲脸上的绝望与害怕。她是个养在深闺,又嫁入富贵的女人,除了过门的前几年,一辈子都没有一丝的烦恼与担忧。突然的噩耗,她该是如何的害怕,而她唯一的儿子竟也不在身边与她分担一分一毫。孟谦想了想只觉得心被剜了一刀,血淋淋地痛。

  “那些人将家里的东西都查抄了。”

  风势渐起,地上的落叶卷上台阶,枯黄的叶子,落寞的石狮,破败的门头,定在孟谦的眼中,他死死的看着,眼框疼的似要裂开,却没有一滴眼泪出来。

  “少爷!”孟谦的神情让云朵有些怕,她以为他会痛哭一场,发疯一场,他却是平静地象是傻了。秋风卷着落叶,在他的脚下盘旋,他立在风里象块石头,直到夜色将他团团裹住。黑暗中的孟府漆黑一片,静的只余风声。

  “少爷!”云朵再次轻轻碰碰他的胳臂,声音有些抖。孟谦略动了动,看着她,声音嘶哑:“云朵,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云朵抓住他的手,心疼地不忍说出个“是”字。

  “少爷,你跟我去雷公巷,先歇息一下,好么?”她低声央求,对他反常的静默有些怕。

  孟谦动了动脚步,虚浮得象是三日没有吃饭,周身都没有一丝的力气。云朵扶着他的胳臂,慢慢走着。

  秋意更浓,似乎已经到了寒冬。

  雷公巷的小院子里微微透着一点亮光。

  云朵上前叩门,开门的齐妈一见到孟谦,顾不得身份,就一把抱住他哭起来。孟谦的眼眶终于热了,泪开始往外涌出来,黑暗中的那一点亮光也被他的眼泪糊住,眼前一片漆黑。

  许久,三人进了屋子,小小的屋子里点着一盏桐油灯,昏黄的灯光照着几把椅子还有一张方桌。上面扣着两只碗。齐妈抹着眼泪说道:“少爷,我去给你做点吃的。”然后走到外间,云朵红着眼睛,端过一杯凉茶放到他的嘴边。黑色的茶汤进到口中,涩苦得舌头都有些麻木。

  “老爷夫人葬在那里?”他声音飘忽,吐出这几个字似已抽掉全身力气。

  “当夜府里的人都被赶出来了,我与齐妈远远地守在门口,第二日上,夫人被葬在孟家的坟地,我在那里见到了老爷的墓碑,夫人是与老爷合葬的。”

  “你知道是谁葬的么?”

  “我不知道,只听人叫他吕大人。”

  孟谦钝钝地想不出来是那位吕大人。应该不是父亲的友人。

  云朵从怀里掏出一只钗,递到孟谦眼前:“这是夫人让我交给少爷的。她什么话也没顾得交代。”

  孟谦接过那只钗,无比熟悉,日日插在母亲的发髻上。银制的钗头雕着一朵莲花,因为孟夫人小字里有个“莲”。她有许多的首饰,却一直带着这只不起眼的银钗,因为是孟大人当年送她的。

  孟谦紧紧握住银钗,硌的手心刺痛。

  齐妈下了两碗面条,端到孟谦和云朵面前。

  “多亏云朵日日在门口守着,不然少爷还不知道去那里落脚呢?”齐妈哽咽着将碗递到孟谦手里。孟谦愣愣的接过,却又放下,云朵也是哽咽难以下咽。两碗面在桌子上散着热气,渐渐越来越淡,越来越稀。屋子里的三人沉默无言,窗外的风声呼呼从窗纸上刮过,越发衬着屋子里的死寂。良久,齐妈走过来扶着孟谦:“少爷节哀,身子要紧,日子总是要过。”孟谦神色呆痴,毫无反应。她想继续劝说却又打住,其实劝什么都是无用,她经历过老齐的丧事,明白其中的滋味,外人的劝说根本是水米难进,唯有时间是治疗创伤的唯一良药。孟谦站起身,就着齐妈的扶持,走到院子,夜色浓密,星月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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