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看见病床上的人神情厌倦,垂下眼皮盖住双眼。
他们吵着吵着,就开始比划手脚。
两个身处欧洲上层社会的中年人,跟一个十几岁的亚裔男孩……争吵到要打起来的程度?
是什么事情值得他们在病房里嚷嚷?
这样的三个人,又能有什么利益相关?
单徙来不及思考,就见病床上的人用手肘碰翻了桌子上的钢瓶。
突兀的响声,让场面安静下来。
他极不耐烦,抬头对他养母说了句话。
短暂的三两句对话,单徙按了暂停键。
不敢置信,她第一次看见他哭。
原来张梓游也会哭。
深吸一口气,单徙才重新倒回去看细节。
就在nonal回着他的话的时候,某些字眼或者某个言论……
仿若贯心一箭,穿膛而过,他的眼神从不甘,变为心碎。
眉骨泛红,一瞬不瞬地看着正在说话的nonal。
他咬着唇角,脸色苍白,眼泪滚落,消失在尖秀的下巴处。
尔后目光呆滞,麻木,涣散,干脆闭上双眼。
单徙的呼吸,也跟着他停止了。
里面的女人到底说了什么?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那么准确又阴狠地击中了他的心脏,他那颗从不轻易软弱的心脏。
还没等单徙缓过来,旁边那个男孩就冲过去,他似乎想揍nonal,但立刻被从外面进来的保镖制住,拖出了病房。
al笑了,她丈夫走出去了,床上少年的眼角还有泪流出,屏幕黑了。
3
虽然直觉难受,但单徙没看明白。
好,现在不明白,现在难受。
下一段更不明白,更难受。
时间显示:2014/09/27.
这不像普通监控器的摄像头,而是一个全景摄像头,整个房间都能被清楚看见。
这是什么地方?
墙壁灰白,摆设古怪,色调阴森,比先前那个少年感化院更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在做什么?他、……
浅蓝色的条纹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
双手十指还缠着白色纱布,他抱着一幅长画卷,边说着话,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他的姿势、步调、甚至连手臂弯曲的弧度,都跟昨晚抱着她在卧室里走来走去的样子一模一样。
把他怀里的画卷换成人,毫不违和。
单徙的心脏跳得狂乱。
这房间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直在说话。
边笑边掉泪。
像散步,像漫无目的地消磨时间。
笑得麻木机械,空洞得像个死人。
与人交谈似的挪威话语,从他口中跑出来,像一只幽灵,飘荡在那个空旷的、阴森的、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里。
单徙皱紧眉头,把音量调到最大,依然只有他的说话声,依然是她听不懂的挪威语。
这情景莫名恐怖。
他哭什么?
他笑什么?
他到底在跟谁交谈?
为什么像个精神病?
精神病。
单徙:“……”
4
这样的直觉认知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如同被雷击中,心脏久久不能搏动。
单徙拍着胸口自我缓解、自我扳转认知。
聪明如他,心思深沉又细腻,高功能高智商,几乎什么都会什么都能,他、他、他……
一男一女的医生护士推门而入。
一起进来的,还有sana和nonal两母女。
他们要给他注射药水。
他搂着他的画,躲在sana身后。
他皱着眉拒绝,他一脸无辜。
他把下巴搁在sana的肩膀,嘟嘟囔囔。
他像个小孩。
……
单徙张开嘴,又捂住嘴,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往下坠,坠入火海,坠入冰湖。
5
医生和护士似乎都被sana劝出去了,他从她身后出来,继续哄着自己怀里的画卷,恍若无人,恍若独自。
al一脸铁青,双臂交在胸前,跟sana说着什么。
sana蹙着眉,看了看另一边的少年,尔后拉着自己的母亲出去了。
视频画面转到廊道,又长又混乱的廊道,各种各样穿着浅蓝色病号服的病人,神情怪异地在廊道里做着各种各样的怪异事情。
是精神病院。
单徙呼吸一窒,手脚冰凉。
她看着视频里的两母女在廊道起争执,可想而知,一定是为了病房里的少年。
张梓游,张梓游,张梓游。
单徙吞咽口水,吞咽心酸,吞咽所有从心底往上冒的复杂感受。
自遇见他以来,她一刻也没想过,他会是个精神病患者,或者曾经是。
好好的一个男孩子,他们凭什么,把他送到那样的地方?
那是正常人待的地方吗?
待在那里的人,还能正常多久?
胸口堵得要死,她喘不过气来。
不是好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骗他,抛弃他,折磨他双手,把他变成这样,关进精神病院。
单徙咬着手背哭得压抑又辛苦。
背负黑暗前行时,上帝是否总喜欢安排我们独自一人?
“难道你想让魔鬼畏惧天使?”
“那你有翅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