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弦声响起，床上的何小叶猛地一激灵，想起了什么，她坐了起来，俯身趴在护栏处，问道：“玉，吉他能借我用用吗？”
何小叶并不是很会弹吉他，但这三年彭玉天天在寝室里练，她偶尔没事也会跟着学学，耳濡目染也会了一点。
※
姜恒甩开了手机，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姜恒！”孔训从地上捡起手机，压着怒火，走到了姜恒面前，“你可以折磨自己，你别折磨别人。你看见何小叶了吗？知道你出车祸的事之后，一直在哭，可面对你，她努力控制着，不想让你有负担，可是你呢？你对得起她吗？”
姜恒仍旧像尊雕像，不动也不说话。
“我曾经劝过你，你不听，现在我又一次劝你，你还是选择不听？姜恒，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固执这么自负？你现实一点，冷静地想想，自己有哪点可以跟他们抗衡？”孔训焦躁地踱来踱去，他走到姜恒床边，猛地停住脚步，一俯身，两人的脸几乎近在咫尺。
姜恒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孔训眸子里腾着怒气，死死盯着他，“现在苏老板托关系找了两个人看着点你，你才能安安心心躺在医院里，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没有人可以一直护着你。他们随时可以弄死你。”
姜恒的眼珠终于动了动，他张张嘴，声音干哑刺耳，“我不会连累任何人。”
“你还没死呢？”孔训冷笑一声，“呵，不连累任何人，你打算怎么办？”
他原想说你的腿基本废了，不能开赛车了。但这句话最终没忍心说出来。
姜恒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继续沉默了起来。
“姜恒？”孔训喊了他一声，他没有回应，他推了他一把，有些气恼地出门去外面抽烟去了。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涨疼的脑袋终于轻松了些，姜恒闭了一下眼，想将脑海里何小叶强忍着眼泪的模样驱赶出去。但无能为力，她眼眶泛红，咬着嘴唇强忍眼泪，还要微笑着安稳他的模样已经刻在了脑海里。
除了刚知道不能再开赛车后的奔溃和绝望，现在又多了心疼。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都没办法忽视，她永远可以牵动他的心。可是他却一次次让她难过，他想起那天在A市时闪现的那个念头，这么好的姑娘居然会是他的，他有些不相信。果然，他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姑娘。
姜恒想着，终于摸出了很久不曾用过的手机。
开机，无数信息和来电提醒涌了进来，他管也不管，直接打开了微信界面，找到何小叶，想也不想地打下了一段话：对不起，还是分手吧，我真的没能力照顾你了。我会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小镇过日子，以后别联系了，这个号码也不会再用。
他的手指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几秒，刚准备点击发送，一个小视频却弹了出来。
不是微信自带的视频，是手机录好发过来的。他犹豫了几秒，终于手指转了个弯，点开了视频，他打算看完再发微信。
视频一打开，何小叶的脸就出现在了屏幕上，她应该在调屏幕角度，凑得很近，似乎连脸上的绒毛都能看清，生动而真实，姜恒几乎下意识地就用拇指抚了抚她的脸。然后……画面静止了，屏幕上出现了个三角，居然被他按暂停了！
姜恒莫名地就勾了一下嘴角，然后再次点开视频。
视频里的何小叶调了会儿角度，然后往后退了退，画面中出现了周围环境，看样子应该是在一间没人的教室。她后退了几排，在过道中间早放好的一把凳子上坐下，然后从旁边桌洞里吃力地抱出一把吉他。
她坐在凳子上，一脚踏在横杆上支撑着吉他，扫了一下弦试音，像模像样的。
紧接着第一个音飘了出来，没多会儿，姜恒听见了熟悉的旋律，不由轻轻皱起了眉头。
果然，何小叶随着伴奏轻轻唱了起来——
“在没风的地方找太阳，
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阳。
人事纷纷，
你总太天真。
往后的余生，
我只要你……”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却带着无比坚定的力量，她执着地望着镜头，好像能透过屏幕望进姜恒眼底。姜恒突然觉得，自己死水般的心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再一次泛起了一点点涟漪。
视频里的她已经泣不成声，却坚持着、断断续续地唱着——
“往后余生，
风雪是你。
平淡是你，
清贫也是你……”
何小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吉他伴奏全走了音，唱的也没了调，几乎是伴着哭泣，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但她那么执着，那么无畏，哭得喘不上气，也将最后一个字念完。
最后一个音落下，她终于忍不住，埋首，一动不动抱住吉他。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快速颤抖着。
除了不断抖动的肩膀，画面似乎静止了。过了片刻，她再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丝笑。
她抱着吉他走近镜头，在手机前坐下，努力笑着说：“我是不是比你弹得还好？叫一声小何老师，以后我教你弹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