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芒想了想，“我陪你好不好。”
“嗯。”
予鲤想也不想，答得很快。
以至于陆星芒有点错愕。
他躺在予鲤床边上，但也只占了床沿那一点，连被子都没有盖。
甚至，他怀疑只要自己稍微动一动，就会翻到床下面去。
和予鲤保持着一段距离，但依旧拉着她的手，陆星芒轻轻地说道，“乖，你先躺下，不躺下怎么睡得着。不好好睡觉的话，就什么事也干不了了。一整天没精神，奶奶在天上看着你也不会开心的。”
“……”
予鲤发了会儿呆，就乖乖躺进了被窝里。
陆星芒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会哄人。
也会……这么温柔。
并乐此不疲。
“你看，这个房间哪里空了，你身边好多枕头，房里到处都是毛绒玩具。小熊哇，小兔子哇……现在，还有个我。”
说完，不仅陆星芒自己忍不住笑了，予鲤也忍不住笑了。
陆星芒给她掖好被子，又打开电视，找到新闻频道，把声音调到很小。
太安静的时候，人总是容易胡思乱想。
看着小女孩慢慢睡着，睡颜纯美又天真，陆星芒从旁边扯过一只大毛绒兔子，把扁扁的爪子塞进予鲤手里，代替自己的手。
确认予鲤依旧睡得酣甜，陆星芒才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行吧，小祖宗黑眼圈没了，估计明天，就是自己顶两个大黑眼圈了。
☆、万树梨花开
*
奶奶入葬这天，巡礼市下起了丝丝阴雨。
在墓地，奶奶骨灰盒入土后，陆夫人就主动带大家离开，让予鲤单独和奶奶说会话。
因为不放心，叫陆星芒在不远处等她。
经过一个上午，雨已基本停住。
予鲤站在墓碑前，仍旧呆呆的，回不过神。
她慢慢蹲下去，双手抱住膝盖，努力凭直觉贴近奶奶。
石板与土石混合的地面上，凛然立着一株狗尾巴草，微微弯着腰身。
雨水顺着滴落，落进一滩小小积水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墓地里还有一只黑猫，时不时传来似有若无一声喵叫。
其实，她对这天的到来早有预料。
只是，当这一天真的突然来临，又实在令人猝不及防。
更何况，这种如河流决堤般、不可抑制的悲伤情绪，更不是提前预料就能克制住的。
它源源不断地出现，并在心里迂迂回回，无法排遣地堵滞。
所以，她这几天一直丧丧的，整个人看起来很没精神。
一上午，陆星芒都在把她当小孩哄，跟她讲什么“人死后并不会真的消失，而是会变成星星，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奶奶并没有真的走”……
最后，连予鲤自己都烦了。
——“陆星芒，你别说了，太幼稚了。”
陆星芒：“……”
他有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对着灰戚戚的天空低低叹气。
真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即将成年的自己竟也会被人用“幼稚”一词来形容。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予鲤。
最后，在墓地里，予鲤和奶奶告完别，缓缓起身。
虽然腿麻麻的，但感觉心里无比释然。
以后，她就要在陆家生活了。
但奶奶完全不用担心。
因为陆家对她真的很好。
不仅住进陆家第一天，陆夫人摸着她的头，温柔带笑地跟她说，“予鲤，不要难过了哦，也不要太担心害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要是陆星芒那臭小子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看我怎么弄他。”
陆星芒：“……”
回想当初，也是陆夫人找到了她，给了她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就连陆星芒，这位一开始还有些让人担心的少爷，慢慢地，也变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甚至坚定的力量与支柱。
他一点也不恶劣。
甚至像个小孩一样，幼稚得要死。
想到这里，予鲤释然地露出一抹笑。
几朵在石板缝隙间顽强生长的小白花，随着风轻轻摇曳，像在冬季提前报春的小小精灵。
与奶奶告别完，予鲤就摸索了一下方向，慢慢地往外走。
陆星芒一直在不远处等她，看她往这边走，立即上前去迎她。
就在两人靠近的时候，陆星芒好像又感受到某种冲动，一把抱住予鲤。
他比予鲤高太多，要使劲低下头才能将自己的额头与她的抵在一起。
漆黑深邃的眼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感觉十分心疼。
“那我们说好了，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哭了。”
“嗯!”予鲤面庞上绽出笑意，又有点不好意思。
第一次和陆星芒拥抱的时候，巡礼市还热得像座大蒸笼。
她穿一件单薄的小裙子，他一件校服外套，里面不过一件薄薄的T恤。
他微微用力地箍住她，胸口相贴，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可以十分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沉稳有力。
还有淡淡的汗味，混杂着烟草与梨花香，一点都不难闻，反而有种别样充满少年感的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