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忆歌道了谢。果然，不出片刻，她就看到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副团长。
那道，失魂落魄的身影。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苏忆歌的心宛若被揪住般，漫溢出苦涩的甜。
我的懦弱，已经让我失去了敬爱的父亲……现在的我，不能再被它所拖累了。也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了。
少女缓缓开口，叫出了那声听起来莫名凄凉的艺名。
“九夕哥哥……”
第9章 第九折——终曲
程山绘闷闷地回了一句“嗯”。他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苏忆歌看向他。他褪去了红装，穿回了原来的青布长衫。他将头深深理进臂弯里,短发看上去有些凌乱不堪。听到细碎的脚步声,隐匿在黑暗中的人似乎是有反应,头动了动,却始终没有抬起来。
“九夕哥哥,你听得见吗？”苏忆歌小心翼翼地开口,希望这样能引起他的注意。
程山绘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咳嗽了一下,而后像是勉为其难似的吭了声。他的声音听上去竟有些干涩沙哑,与唱戏时清脆婉转的声线完全不同:“小忆歌……我没听错的话,是你吧？”
苏忆歌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心头微动，鼻尖竟有些发酸：“是我。”
“这样啊……”程山绘低低地笑了，突然抬起头,勉强勾起了唇角，朝对方一笑。
看到他的面庞,苏忆歌一下子惊住了，心中不免又压抑了几分。对方原本清秀的面庞不知被谁划下了几道深深的伤口,伤口的边缘隐约有不明显的裂痕,似破冰的湖面，亦似表面斑驳的碎石，将他好看的脸蛋破坏得一塌糊涂。
相较分别前,他还瘦了不少,看上去竟染了几分病态的苍白。长衫像蒙上了一层薄灰,明显破旧了几分,想必应是许久不换了。
他们还真下得去手!所以，父亲也……
“小忆歌,没被吓到吧。还有这脸……怕是今后再也无法登台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苏忆歌浑身都禁不住一颤。她抿了抿唇,突然瞪大了双眼,认真道：“不会的，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
无论如何。
刺骨冰凉的水沿着石缝的罅隙滴落,晕染在血迹斑斑的衣衫上,似有几句如针般尖锐的话语在脑海中炸裂开来,在瞬间通透全身。
程山绘下意识地抓紧苏忆歌的手,抓住这个唯一能抵御寒冷的温暖。
那几声似乎很飘渺,似乎是苏忆歌方才一句话而激起的幻觉。
“还不肯开口？”
刀锋尖锐,在黑暗狭小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目,程山绘冷眼观察着这一切。
“听说你是个戏子…”
“我想戏子最重要的,是脸和嗓子吧。”
“做个公平的交易,只要你说出情报,我们就放你出去,保证不伤你一分一毫,否则……”刀在程山绘面前晃了一下,“休怪我刀不留情。”
没有任何思虑,一句铿锵有力的拒绝直接打碎了对方的幻想。
锥心蚀骨般的疼痛不断刺激着自己的头皮，眼睛仿佛看不见了，只有一阵一阵的红与黑在眼前不断交替着。渐渐的，似是失去感官般，他触及不到疼痛了。面庞上绽放出血花,汗水混着血液，粘稠地落在了地面上，翻涌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程山绘把指甲缓缓嵌入皮肤中，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
他不能投降，他不能背叛。
哪怕身体已然倒下，但信仰永不泯灭!
而在这一瞬间，他却到触了一阵带着梅香的温暖。
“九夕哥哥，还有一句话，我想告诉你……”
程山绘缓缓睁开眼，那个将自己从黑暗中解脱出来的少女静坐在自己面前，唇边挂着无奈的苦笑。
凝视着少女清澈的双眸，他也笑了。可笑着笑着，泪水竟漫上了眼眶。
青年干涩的唇已溢出了鲜血，全身都几乎要瘫软下来，但他却顾不得这些了。他只是紧紧地攥住了对方的手，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她的名字。
“苏忆歌，苏忆歌……”
苏忆歌伸出手，小心翼翼拭地去了程山绘眼角的泪珠。
“我还是要谢谢你，当时这么帮我……”
“做了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还过来谢我啊。”程山绘咳嗽了几声。他想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声音却明显哽咽了：“难道……不是我谢你吗？没想到，你会冒着这么大风险来救我。”
苏忆歌摇了摇头,那时近乎于失去一切的她正是因为程山绘一次次的援助与安慰才有了真正的希望。所以——你先前拯救了无助失落的我,这次，就由我来救你吧。
苏忆歌从口袋里摸出了从凌季南那里借来的钥匙，蹲下身，打开了铁门。而后，她轻轻扯了扯对方的衣袖。程山绘意会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始终使不上劲来。苏忆歌赶忙扶住他,他踉跄走了几步，最终还是站稳了。
“别自己走了，我扶你!”苏忆歌焦急地拉过程山绘的手，心疼得不得了。
“好啊,那你可别说，我占你便宜啊……”程山绘走到了苏忆歌的身后,揽过了她白皙的脖颈。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应答,只觉一阵凄楚与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