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面上的笑容一僵,目光落在面前小山般的奏折上,踌躇了一会,继续说道:“陛下,国事繁重,您何不让鸿儿帮着分担一些?他年纪也不小了,又已成家,也该历练一二。”
皇帝心一沉,但因为低垂着头,所以皇后并未瞧见他面上的不悦。见皇帝并未开口,她还以为皇帝是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鸿儿天资聪颖,再加上有您这样的明君慈父教导着,一定不会辜负您对他的期望。他现在新婚燕尔,难免流连于后院,时间一长,必然消磨人的意志。陛下可以指派他一些任务,也好叫他收收心。”
皇后话音刚落,就听见重重的一声响,皇帝将她端来的莲子羹打翻在地了。
“放肆!”皇帝面色阴沉,炯炯有神的双目射出令人胆寒的光:“你的意思是,他沉湎酒色不思进取全是朕的过错,是吗?!”
皇后极少见皇帝发这么大的火,当即被吓得一激灵,连忙跪下请罪道:“是臣妾失言,陛下息怒......”
“息怒?有你这样的皇后,朕如何能息怒?”皇帝冷笑一声:“你为鸿儿四处奔走,拉帮结派,不就是为了早日让他坐上朕的龙椅吗?你做的那些事,当真以为朕一无所知?”
“鸿儿有几斤几两,朕心里清楚的很。身为一国储君,做事一点轻重都没有,笼络官员,排除异己,这不都是你这个母后教的吗?”皇帝说到激动处,又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
皇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这样的太子,朕如何放心将这江山交在他的手上?!”皇帝一只手抚着胸口,另一只手用力拍在折子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皇后猛地抬起头来,一阵心惊。
皇帝这话的意思是......?
“滚!滚下去!”皇帝一挥手,怒斥道。
皇后捏着自己的裙摆,灰溜溜地出了勤政殿。
何公公走上前来,一边轻轻地为皇帝拍着后背顺气,一边软声劝慰道:“陛下,您消消气,皇后娘娘毕竟是太子的亲生母后,为太子说几句话也是人之常情。太子殿下年轻,行事激进些也是有的,只要您好好培养,太子定能成器。”
皇帝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饮了何公公递上来的温茶,才勉强止住了咳嗽。
“令朕发愁的何止是鸿儿不成器啊!”皇帝长叹一声:“他从小长于妇人之手,胸无大志,耳根子又软,难免受人挑唆......等到那时,朕的江山社稷岂不都毁在了他的手上?!”
何公公打小就跟在皇帝的身边,伺候了几十年,又怎么会听不懂皇帝话中隐含着的深意呢?
当今皇后,贤淑不足,霸道有余,一旦太子登基,她必将成为第二个宣太后。
宣太后是历史上有名的传奇人物,辅佐幼帝登基,临朝听政几十年,将大权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可怜儿皇帝长到四十岁,还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宣太后在位期间,吏治黑暗,朝廷**,她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大兴土木修建宫殿,豢养男宠,搞得全国上下一片乌烟瘴气,她却依旧穷奢极恶,丝毫不顾及民间疾苦。
皇帝这是担心软弱的太子根本掐不住跋扈的皇后,让大梁重蹈覆辙。
说白了,皇帝根本不满意这个皇后,几十年来或许从未满意过。
何公公垂首,恭敬地立于一旁,并不多言。
皇帝的心中住着一个女子,纵使历经岁月,皇帝已经从一位潇洒英俊、风流倜傥的皇子变成了君临天下不苟言笑的国君,在他的心里,那女子依旧是当年那风华绝代、不染尘埃的模样。
而皇帝与皇后的政治联姻,又能有多少真实的温情?
何公公默默观察着皇帝,只见他的面上划过一丝恍惚,便知他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终究,是陛下负了她。
皇后回了宫,一言不发,只是那一双柳叶眉紧紧地簇在一起,薄薄的红唇抿着,面色泛出不大寻常的青灰。
也不知她呆坐了多久,殿外的小宫女突然听见里屋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小宫女们互相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肯定是娘娘又拿身边的物件出气了。
“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留了后手!”皇后自言自语,话里满是深入骨髓的怨毒:“可是除了鸿儿,还能是谁呢?另外一个早就被赶出了京都,没可能啊!”
“查,本宫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
皇后喃喃着,眼神狠厉。
就在她苦思冥想时,忽然感觉面上一阵瘙痒,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挠,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啊!”
一声尖叫,小宫女们立刻连滚带爬地赶了进来,匍匐在皇后的脚边:“娘娘。”
“快拿铜镜来!本宫的脸,本宫的脸这是怎么了?”皇后的右手还保持着瘙痒的动作,五只尖尖的指甲蜷曲着,如同泡的白白净净的凤爪。她左边的脸颊上突兀着一道长长的血痕,明显是她自己挠出来的。
小宫女们惊恐的发现,皇后原本保养得极好的面容上竟不知为何多出来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红疹子,看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快!快传太医!”一个领头的小宫女战战兢兢地高喊一声,却被皇后制止了:“不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