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你看奶奶,能吃能喝能睡的。”
时奶奶攥着时浅的手太过用力,用力到自己都没发觉。
老人的手早就爬满了皱纹,上面布满了黑色的老年斑。
掌心太过粗糙,深浅不一的口子密密麻麻。
时浅手腕骨被勒得隐隐发红。
从奶奶手下抽过腕子,时浅心里又是一阵酸。
奶奶怕花钱,怕被王影埋怨,这些她都知道。
人老了,总会生病,大病小病,对有的家庭来说,生病就是一种负担,没有能力去负担的负担。
那是拖累。
家里生活好不容易好一点儿,时奶奶生怕自己拖累了整个家。
反正她也老了,没几年活得,病不看也罢。
总归是要死的。
死了干净。
拍了拍时浅后背,时奶奶一手撑着膝盖,费力地从椅子上起身,她弓着背,“这事啊,也别和你爸妈说了。”
“听话啊!”
“也别和晏辞说,他最近不是忙着那什么比赛吗?就别给他添乱了,你们好好的,乖啊。”
时浅什么都懂。
她最不喜欢医院的地方也在这里。
医院是个充分暴露人性的地方。
生与死,在这里不断地交织,每一天,都有新的生命诞生。
同样,每一天,也有人不得不放弃生的希望。
没有能力,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所以放弃。
有的是在挣扎之后,不得不放弃。
有的连挣扎都不想挣扎,自动成为弃子。
比死亡更可怕。
是明明还有所留念,明明还想活着,却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笑着和别人说没事,然后一个人慢慢走向死亡。
强压下心里的酸,时浅把快完溢出眼眶的湿润又逼了回去。
“奶奶,你干嘛呢?我有说什么吗?”时浅摁着时奶奶肩膀,又让她坐了下来。
“你乖乖坐好,累不累啊?”
时浅把医生开得病历递给奶奶,说:“咱能好好说吗?”
时奶奶不识字,打开病历,也看不懂。
病历上的字写的颇有老医生的风骨,别说龙飞凤舞了,那大概是百鸟朝凰。
时浅也看不懂。
“崽啊,写的啥啊?”
“您啊,也别研究了。乖乖做个小手术,几千块钱的事。”时浅怕奶奶一听做手术,又要拉着她回家,索性干脆把钱也说明了。
“然后就没事了?”时奶奶不信。
时浅蹲在时奶奶身前,一手搭在她膝盖上,仰头看着她,点头,说:“对,然后就没你啥事了。”
“就几千?”时奶奶半信半疑,“奶奶有!你别打电话和你爸妈说。”
时浅点头,又问:“奶奶你听话还是不听话?”
“啥?”
时浅作势要去掏手机,道:“我说话你又不信,那我打电话喊乖乖过来——”
纯粹是吓唬时奶奶的。
时奶奶一听,忙拿着病历去拍时浅手,说:“你这孩子,一天天的。还学会这事了?”
“和乖乖学的。”
一言不合就威胁。
一言不合就撒娇。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六天
Chapter.116还关机吗
时浅回去的时候,天色刚暗。
比起中午的燥热,晚风带着舒爽,虽然依旧透着股闷热,但总归舒服了很多。
奶奶没事。
这是最好的结果。
开了门,室内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声。
时浅今天跑了一天,上午惊出一身冷汗,中午送奶奶回去后又往季澄家赶,大中午的公交车上人太多,玻璃车窗玻璃晒得滚烫,车厢里闷闷的,哪怕开着空调,还是闷出了一身热汗。
在季澄家又吹了两个小时空调,汗早干了,黏在身上,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像皮肤上所有的毛孔都被封闭了。
黏又闷。
晏辞没回来。
时浅纠结了会,屈指揉了揉热得昏胀胀的脑子,决定先洗个澡。
窗外,火云烧淡了下来。风,一点一点凉下。
偶尔有一声汽鸣声,惊得停在电线上的雀鸟扑棱着翅膀飞远,叽叽喳喳的。
“咔”的一声,门锁落开。
晏辞指尖上勾着蓝色的带子,带子末端缀着ACM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的牌子。
透明的塑料牌。
普普通通,里面夹着薄薄的一张纸,背面贴了张简单的证件照,写了名字。
勾着牌子,晏辞抬手,指尖一抵,门又缓缓地关上了。
有水流声。
淅淅沥沥的。
很细微。
垂了垂眼,晏辞半倚在玄关处,看着时浅换下来的鞋子。
崽崽回来了。
最近某只崽崽挺忙的,早出晚归,下午做家教,晚上带卢子君。
挺好的。
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养猫的。
抬腿,晏辞走了进去,将手中勾着的塑料牌子甩到了茶几上,抬手压了压喉结,开了空调。
他有好几天没碰时浅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由俭入奢容易,由奢入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