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点没有怀疑自己说出话的真实性。这是真的有可能的。
古崇静静听着谭潇月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往小里说。”谭潇月想着祁子澜对自己笑得开心那模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高墙会毁了他。”
监狱,能轻易毁了一个觉得自己明明无错,却被关押进来的普通孩子。高墙不是寻常监狱,它完全割裂了人与外界,能从精神上彻底击溃一个人。
尤其是送他进来的,是他的父亲。
谭潇月甚至觉得,如果祁子澜熬不过来,那皇位到时候,也未必就是祁子澜的。
皇帝在赌,赌朝廷内乱,高墙围困,到底能不能揠苗助长。可他从来没有想过祁子澜到底能不能赌得起。皇帝输了一个七皇子,还可以有别的儿子。
可祁子澜,只有一个。
谭潇月直视着自己的领路人:“他会疯。”
古崇深深看了眼谭潇月。
他看着她入锦衣卫,和别的死侍都不一样。他亲自将她送去谭家,看她逐渐成长。
像是发现了一颗石头,切开发现里头有翡翠,越打磨,越是亮眼。
敲门声响起。
屋里两人暂且不言。
仆役进屋后,将糕点摆到了桌上,给专门端了小架子,放在旁边搁酒。
放完了东西,仆役安静退下,又将屋子留给了这一老一小。
古崇等人走远了,才缓缓开口:“我也觉得很可笑。但我能理解陛下。”
谭潇月觉得理解个锤锤,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古崇见谭潇月这样,到底还是没忍住自己常年崩着的脸,笑了起来。
他带着笑意,和谭潇月说起过往:“我追随陛下的时候,陛下年纪不大,但很有治国想法。运气好,他就此成为了人上人,而我被他拎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这一坐,就是好多年。”
祁政并不是一个庸才,从他多年治理下国泰民安这一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朝廷上的事,时常牵连太多。有的事情,他知道错的,也必须做。做错了,还不能是他做错。我还替他背了好几回的锅!”古崇想到这个,还不住摇头。
谭潇月清楚这点,继续听古崇说话。
这位老人说话很慢,时常会有所停顿。这已经是他多年的习惯了。谭潇月并不催促,就想看看他能为陛下找出多少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古崇取了边上的酒坛,给自己和谭潇月都倒了一小杯。
桃花红并不是桃花酿造出来的酒,单纯是粉色的酒,顾有这个名字。
古崇抿了一口酒:“对于他而言,皇后,后宫里的女子,都不是他主动去选的,是别人塞给他的。他眼光多高啊,恨不得能长天上去。到底还是到了一定的年纪,遇到良人,心有所属。”
谭潇月取了酒杯,晃了晃:“这话听着不就是,我床上女子千千万万,但我心中只挂念一人。”
祁政没有遣散后宫,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宠溺。
那女子就和他后宫中别的女子都一样。
“但别的皇子,没有一个挂在皇后名下。”古崇对谭潇月说着,“七皇子,是名正言顺挂在皇后名下的。”
皇子公主那么多,皇后名下就那么几个人。
别的妃子早逝,孩子多是交给没有孩子的妃子代为抚养。唯有七皇子,直接给了皇后。也就是说,太子若是败了,接下去继承权在三皇子,再接下去,就是七皇子。
五皇子名声和能力上即便是胜过三皇子极多,在没有太子的情况下,也难以直接越过三皇子和七皇子。
至少臣子们不会那么轻易就为了五皇子而折服。
谭潇月听着就觉得复杂:“皇后名下有太子,有三皇子。如今太子和五皇子皇孙都有了。太难,这事实在太难。”
古崇点头:“是难。所以陛下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安排。而你,从入谭家开始,就注定是仪亲王妃。”
谭潇月:“……”
她入谭家那时候才几岁?这群丧心病狂的人!
古崇看着谭潇月:“你是仪亲王妃,也是锦衣卫。”
谭潇月将酒喝了,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又直接喝了。连喝三杯,她才将酒杯搁在边上:“我还是不同意。”
古崇又给谭潇月将酒满上:“为什么?”
谭潇月:“他生来就没人教他当皇帝,当上了容易多荒唐事。”
古崇将酒杯推给谭潇月:“你可以教他。没有谁生来就会做皇帝。”
谭潇月将酒一饮而尽,这回直接将酒杯倒扣了:“可他不乐意当皇帝呢?”
古崇问她:“你怎么知道他不乐意?”
谭潇月微微睁大双眸,顿在那儿。
皇子中,谁会不想要当皇帝?
万一祁子澜心里头也有那么一点小九九……
“在高墙里两年,你可以选择继续当仪亲王妃,未来成为一国之母,也可以选择两年后彻底成为一名名符其实的锦衣卫。”古崇将一个最为巨大的“胡萝卜”放在了谭潇月面前,“彻底当你自己。”
谭潇月沉默了。
她可以做皇后,也可以做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