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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兵_苏眠说【完结】(7)

  秦束驻马水边,看水上转输的舟船来来往往,民夫民妇在岸边捣衣喧闹,几行燕子低掠着水面飞过,转眼便不见了。

  “待入了宫,这些便都瞧不着了。”她轻轻地道。

  秦赐没有回答。

  秦束安然地叹了口气。她喜欢他的沉默。若换了旁人,即使是如阿摇那样的体己人,也一定会在这种时候回她的话,或者安慰她,或者笑话她。但秦赐,这个无父无母的最低贱的胡儿,却只会沉默。

  “你懂得相马,是不是?”她复问。

  秦赐道:“是。”

  “能挑中最劣的劣马,也是件本事。”她笑了笑,“在我面前,没必要做那些遮遮掩掩的把戏。”

  秦赐道:“是。”

  所谓把戏被拆穿,他也无羞无恼,秦束看他一眼,他却道:“燕子低飞,日落有雨,请您小心。”

  “好,”秦束笑道,“我带你去避雨。”

  说是避雨,但秦束却沿着榖水往南直走了不近的距离,到一家花坊前,还走进去瞧了瞧,最后捧出来一函书。

  她将那书函扔给秦赐,秦赐接了,却觉沉重得很,再低头一看,函上封套写明是一册花谱。

  秦束没有说话,两人便继续沿河而行,直到天空真的阴了下来,也不知是太阳落山了,还是小雨将落了。

  两人最后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宅第前。

  雨落的时候,秦束叩响了门上的铜环。过不多时,一名老仆来应门,睁着眼睛看她许久认不出她,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唤道:“是秦家小娘子吧?快请进来坐。”

  秦束带着秦赐走进来,但见一名未戴冠帽的白衣男子正在院中给花草浇水,微挑眉道:“都落雨了,少傅还浇水么?”

  男子直起身来,笑道:“养花总要尽心养,全靠天时,如何能有所获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两人引入堂上,见到秦赐,犹疑道:“这位是……?”

  “这是我远房的族兄,名赐。”秦束介绍道,“秦赐,这位是当朝的太子少傅,三府连辟的大儒,曲阳夏子固——你以后读书若有疑难,尽可以问他。”

  夏少傅微笑摆手,“抬举,抬举,晚生而已。”又对秦赐道:“在下夏冰,年轻识浅,阁下如有疑难,太傅郑夫子才是真正的大儒。”

  秦赐明明生就一副胡人相貌,但夏冰却偏如未见,反是满脸恭敬地请二人上座。秦赐并不肯坐,只站在秦束身后,夏冰也由他。

  “不知官家近日,身上可好了些?”夏冰关切地问道,“听闻小娘子在宫里住了半月,大家都甚是关心啊。”

  秦束笑道:“官家洪福齐天,自不需我们凡人操心。”

  “不错,不错。”夏冰道,“天将热了,太子的寿辰也将到了,他也不在意操持,父子连心,便惦念着官家的体呢。”

  “太子寿辰,是七月初九。”

  “娘子记得清楚。”夏冰笑道。

  秦束懒懒地抬了眼,“兹事体大,怎能不记清楚?我还听闻太子喜好骑射玩物……”

  “是,太子当年抓周,便抓到一把小弓呢。”夏冰笑容熨帖。

  两人又不着边际地闲聊了一会儿,秦束笑着拍拍衣襟站起,“今日叨扰了。其实此来,只是我在榖水边的花市上见到了一本书,料定夏少傅会喜欢的,便觍颜买了来,想请夏少傅赐教。”

  秦赐便将那书函呈上前去。

  夏冰睁大眼睛道:“小娘子这是说哪里话来!”他似乎这时候才看见秦赐怀中捧着的书函,“这,这也太……”

  他激动至极,双手接过书函,稍稍将函套推开一些,便见到函中闪耀的金光,满函沉甸甸的竟全是黄金。他当即又将函套合上,笑道:“小娘子当真是雅人,也不知谁家公子能有这个福气,将小娘子娶回家呢?”

  秦束行礼告辞,一边亦笑:“夏少傅这话说的,我若有福气,也是沾了天家的光。”

  “我们谁不是呢。”夏冰哈哈大笑,一直将二人送出了门。

  外间已入夜,且还真的下起了雨来。夏冰忙道:“我再去取两把伞来。”

  “不用了,我们骑马来的,撑伞多有不便。”秦束侧首,幽丽一笑,“夏少傅快回去看护您的花儿吧。”

  ***

  离开夏府,秦束却似不愿骑马,便牵着马在雨中缓缓地走着。

  她的笑容很快就褪去了,仿佛潮汐离开了海岸。秦赐从她手中接过枣红马的缰绳,她亦没有多言。

  秦赐已经发现秦束那温柔优雅的笑容是极耗力气的,每回挂上了脸再卸下来,便好似抽去了半天的精神。他有时会想,不知秦小娘子,到底会不会真心笑一次的?

  他不知道有没有人见过她真心的笑容,但他知道自己能见到她不笑的样子,大约已是极足珍惜的事。

  “你知道,我来找夏冰,是何用意吗?”夜色下的水面,升腾起微微渺渺的雾气,将灯火都遮去了。秦束便望着那雾,缓缓开了口。

  秦赐在她身后半步处,回答:“您要入宫嫁给太子,故特来提点夏少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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