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出“破绽百出”的戏是府主神明在朝然与那不知名的青年说几句话的功夫里专门为她排好的。
豢养男侍女侍是古老神族的传统,神界之中甚至有神明通过展示自己拥有的男侍和女侍来显示自己的身份。但在龙域,豢养男侍女侍是次一等的龙神的习惯,站在权势顶峰的龙神是神中之神,所拥有的只有信众。
神明跪伏在地膜拜侍奉比他们更强的神明。
以手指擦过刀锋而不染丝毫血迹,府主神明将断刀收回紧贴手臂的皮鞘中,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送上门的“道具”,作用只起一时,用一次便“扔”,很正常。
与朝然的居所南北相对的另一座楼中,灯火黯淡,照不亮覆盖整面墙的画卷。有一个深色青衣的影子端坐画卷之下。
隔着屏风,府主神明恭敬地跪下行礼:“神君,下神将朝然殿下带回来了。”
屏风后的神明正是如今龙域的主人——孟章神君。
神君好像陷入画卷中宏大怪诞的世界中了,并没有听见府主神明的话。
没有孟章神君的吩咐,府主神明便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像是花了从日落到月上中天这样长的时间,府主神明才听见孟章神君道:“守在结界边的都是蠢材么?也不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竟就这样把她带回来了。”
听声音,孟章神君已不再年轻,却也绝不苍老。
他正处于一位神祇最强大的时候,神力积累已达绝大多数神明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他早已褪去了青年的浮躁,但尚未感受到年老将衰的力不从心。
若不是有烛龙龙尊的存在,他的地位兴许会更配得上他的能力。
府主神明闻言立即将头压得更低:“朝然殿下说是有要事上报,兴许是为近两日圣地的异动而来。”
孟章神君冷声道:“但愿那个愚蠢的孩子能带来有用的消息。”
在他眼里,似乎就没有不蠢的年轻神明。但以他的智慧与阅历,他的确有资格这么说。
府主神明想了想,补充道:“方才下神试了试朝然殿下,她似乎变了许多,稍稍有些青龙的风范……”
孟章神君打断他的话:“现在我不想听任何关于她的事,你退下吧。”
府主神明无可奈何答是退下。
即便是青龙这一辈中血统最优秀的孩子也不能让孟章神君满意啊……
三层小楼布置得很合朝然的习惯,但不知为何,朝然打量这座小楼时总是隐隐觉得一切都是陌生的。
像是一个随时可以抛下的地方。
也不知是不是这座小楼是她曾经的居所的缘故,她在楼中,眼前总是闪过一些零散的来不及捕捉的片段,几乎一夜没睡。
次日,府主神明一大清早便来接她去见孟章神君,顺便还给她带来一套换洗的衣物。她看见盒子中那一套天青的衣裙,下意识地问:“这身衣裳你们还帮我留着?”
府主神明愣了愣,继而笑道:“殿下的东西,我等怎么敢乱扔呢?”
朝然“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府主神明心中却是掀起惊天骇浪。
朝然梳洗后换过衣衫便跟着府主神明走向孟章神殿中的议事前殿。
殿中只坐了一个神明,玄衣加身,竖了高冠,像个人间的中年公侯。
现下时间还早,没有龙神会这么早来请求拜见孟章神君,那殿中的神明是谁……答案显而易见。
孟章神君听见脚步声靠近也没抬头看上一眼,继续提笔在文书上写字。
府主神明垂首候在殿前,朝然也有样学样地等着。
等回复完一份文书,孟章神君才撂下笔,低声道:“进来坐。”
府主神明侧身向朝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朝然颔首,跨过门槛进入殿中。
除去孟章神君所坐的客座之首,空着的还有最上面的主位与两边许多的客座。朝然坐哪里,是个问题。
孟章神君与府主神明都没有给她任何的指令或是提示。
这是一个考验。
朝然略有些紧张。
主位显而易见不是她能坐的,这么多客座定然也是按血脉和官阶排的,她在其中能排到什么位置?
前殿之中,落针可闻。
朝然掐着指尖,咬牙坐到孟章神君旁边。
龙域如今的掌权者冷哼出声:“你算什么,胆敢坐在我旁边?”
朝然下颌绷得很紧:“我与神君同为青龙,却为神君的后辈,理应坐次一席。”
这是一个再糟糕不过的答案,孟章神君有上百种反驳的措辞,但他却没有说其中任何一个。
“竟然知道自己是青龙了,也算有点长进。”他道。
朝然直觉他话中有话。
孟章神君道:“你回来是要说什么?”
朝然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能将自己所知地一切从头到尾讲来,便言简意赅道:“魔族设计使山神河神集体入魔,祸及山脉水脉,恐怕意在天柱。”
孟章神君沉默。
朝然则有些紧张地攥着袖口,等待他的回答。
孟章神君一字一句如金石相击,带着无上的威严:“你当天柱是什么?区区浸染了魔气的山脉水脉便能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