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什么?
下一刻,龙中尊主的痛吼响彻天地。
几乎所有在场的龙神都捂着耳朵跪伏在地,仿佛是信徒在向神明忏悔,忏悔自己的失职致使神明遭受迫害。仍能站着的神明不过三个——孟章神君、朝然、斐怀。
孟章虽然还能站立,但脸色差得与雪没什么区别了,朝然则是提早被斐怀捂住了耳朵,至于斐怀自己……他竟分毫不受影响。
龙尊的痛吼自然不能让他一个外来者感到惶恐不安,但龙尊外放的神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一瞬,朝然虽被他按着,额头与鼻尖抵着他肩上,能清晰嗅到他身上清淡又沉寂的气息,却觉得他好像离自己千万里远。
她其实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啊……
在龙尊的威压之下,她再撑不住屏障,耗尽神力昏睡过去。
再醒来便是回到了青龙座。
熟悉又陌生的小楼中只有她独个儿。
北风悍然再次将她的窗户吹来,能让魂魄都冻结的寒冷扑了她一脸。
这觉估计是睡不成了。朝然无奈,起身披了件外衫,随手绾起长发。走到窗边时,她的目光在檐角挂着的狂风中纹丝不动的风铃上一扫而过,随后又落了回来。
这样的风铃,她似乎曾在龙域之外的地方见过……
楼下适时响起府主神明的声音:“殿下,您醒了?”
明知故问。
朝然叹了口气:“是。”
八成又是孟章神君要叫她过去说事,她想。
谁料府主神明沉默了一会儿,不问自答道:“神使大人现下正在静深殿休养,若是殿下想要探望,自去便可。”
朝然莫名有些烦躁,不想他磨磨唧唧拐弯抹角地提起斐怀,希望他赶紧说有什么正事。
府主神明又是沉默半晌,道:“这些日子青龙座中不大平静,殿下若是想出去转转,恐怕得等些时日。”
这话意思是孟章神君变相把她和斐怀软禁了?
朝然冷下脸来,垂眼看着府主神明嘲讽道:“某位大人物这是想掩耳盗铃?”
府主神明连连摇头:“神君他……总之,这些日子恐怕会有打歪点子的对咱们不利,万望殿下爱惜羽毛,其他的等神君将此事平息下去后再谈。”
朝然几乎立即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龙域从来不是青龙一家独大的地方。即便这一代龙尊环绕天柱之上不管龙域中事,可追随龙尊麾下的“老臣”绝不少。孟章神君平时没犯什么错也就罢了,“老臣”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转移龙域的权利,可他一旦犯了错,尤其是导致圣地结界裂开龙尊受伤这种大错,他过去数万年的经营很有可能会在“老臣”们的攻势下毁于一旦。
孟章神君的性子朝然再清楚不过,他绝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小可怜”。即便真的是他错了,他也绝不会认,更不会让那些饿了许久的“豺狼”借题发挥。
藏在冰雪之下千万年悄然无声的战役终于被掀到明面上。
朝然只想叹气。
孟章神君和老东西们再怎么斗也不会置圣地于不顾,她倒不是很担心天柱会没人管。
她只是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所作所为没有丁点儿意义。
年幼时想要得到不能相认的父君的青睐,结果失败了;年少时想要脱离孟章的掌控,结果害得自己唯一的朋友被牵连陨落;成年后想要反抗想要呐喊,结果在需要炮灰牺牲的时候她第一个冲上去了……
世上还有比她更愚蠢更无能的神明么?
不知何时起,风雪渐小。
朝然忽然惊觉她竟就这么在窗边站了一个白天。
风声低得近乎无,风铃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从三楼一跃而下,没有惊动任何神明出了孟章殿。
平日里繁华的城池却在今日天黑后安静得如同无人之境。
可朝然却在这难得的平静中听到几声既陌生又熟悉的声响。
似乎她在很久之前,某日偶然乘风雪长车路过长街,又偶然地听见那声响。
不知觉间,她已顺着那声音走到一扇半闭的门前。
那是一座还没有她的半个寝居那么大的小楼。
曾有一个跳脱的女孩儿在堂中玩儿陶响球。
朝然忍不住伸手推了一下门,好让自己能看到门中的情形。
屋里的席地而坐龙神显然没有意料到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访,看见突然出现的白色袖子时愣了好一会儿。
两厢沉默对视良久,屋中的龙神方道:“朝然,你怎么来了?”
此龙神正是君禾。
朝然猛地缩回推门的手,低声道:“我听见陶响球的声音,以为是……”
君禾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玩意儿,面容隐在灯火之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你说君唯啊……”
半晌,他才从恍然中回过神来:“没想到殿下还记着她。”
朝然没有立即搭话。
君禾起身拍了拍衣上沾的雪,语气如常道:“殿下快别杵在门口了,进来坐吧。”
朝然没有动:“你是恨我的吧?”
君禾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