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是在战场上长大的,经历的生死一线多不胜数,所以对危险的感知早就成为了他的本能。此时他根本感觉不到敌意,甚至对方对他很是谦卑,有点惴惴不安的,他当下也没吭声,只是下了马,上台阶,推门。
门内,站着一个女人。
虽然黑纱覆面,又因为院内没有点灯,站在黑暗之中,虽看不清面目,却因为那娇小的体态,却能明显看得出是个女人。
穆远怔了怔,很是出乎预料。
不过他脚跟站得稳稳的,一动也没动,眼睛也定定看向对方。全身并无绷紧,却腰板笔直,山岳般威严。那肢体动作很明确:你有什么事,快讲!
深夜遇*艳*妇,在这个大疫即到的节骨眼上,显然不是那么无聊,要来引诱他的。女人也可以有大事做,比如平安……
“穆大将军安好,奴家包氏。”女子开口,并施了一礼。
穆远眉目不动,身姿不动,心里却快速过了一遍。
姓包的很多,但敢拦他,并且与如今的情势有关的,只有一个:叶贵妃的嫂子,叶良辰的儿媳,叶路的那位正妻。
这场疫症是叶家搞出来的,这时候他们家的媳妇来找他是什么情况?
“何事?”他冷淡的开口。
即没有显得意外,又没有太过急切。因为若这是叶家打的马虎眼,施的障眼法,何必大半夜派个女人出马?若这女人有私心,他就更不能流露出对疫症的焦虑出来。
要谈条件,谈之前先要稳得住。
“穆大将军,我知道大长公主染了天花。”包氏犹豫了下,轻声道。
若非拼尽全力克制,穆远几乎身子震动。
被人引到黑暗陌生的院落里,他没反应。大半夜莫名冒出个女人,他没反应。从前在战场上时,最危机的关头他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但事关平安的生死,哪怕只是一句话,他就差点破功。
他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动了动,最终向前走了一步,瞄了瞄院子的东厢。
院子不大,正正方方的一进北方式院落。院墙高大,格局规整。
包氏就站在正房之前,身后不远处低头垂目地站着两个婆子样的人,倒是很规矩,一动不动,沉默得像两个摆在正房外的防火水缸。
因没有灯火,整个院子都被黑暗包围,东西厢更是黑漆漆的,毕竟连月色都照不到。
但穆远的目光却在东厢第二间房处落了片刻,而后又转开。
“是大长公主府里混进了得天花的人,不是大长公主染了病。”他强调,几乎有点愤怒。
这是诅咒她吗?
他在,没人能伤害她,哪怕只是说说不吉利的话,他也不能容忍!
他的平安一定会平安的!
他气势凌人,威压无形中散发,所以虽然只是迈了一步,说了一句话,没说也没做任何威胁的事,包氏却吓得向后倒退了几步。
“而那个天花病患,不正是你们叶家搞出来的吗?”他的声音比冬天的夜还冰冷。
“不不,穆大将军您听我说。整件事……”包氏有点慌。
她小姑是贵妃,公公权倾朝野,相公是大员,她每日里见得大人物多了,贵妇也常有来往。虽说之前没和穆大将军直面过,却也没觉得如何。哪知今天一照面,居然给吓着了。
这上过战场的人,都太可怕了呀!
“表姐,还是我来和穆大将军说吧。”终于,东厢传来了一声叹息。
同时,有个男人走了出来。
第133章 一只无辜的信鸽
男人年纪不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鼻高眉长,面庞柔和。
通常情况下,眼睛狭长的男人总会让人觉得奸诈或者精明凌厉,可此人的双眼却未语先笑似的。这样的相貌在女人身上就是极媚的,可长在男人身上却是很容易让人放弃戒心。
不过他身量颇高,穿了一件白色丝袍,不仅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还颇有男子的昂藏之气。
“草民楼清扬,见过穆大将军。”男人施了一礼。
楼清杨?
穆远微挑了挑眉。
尽管他不像三弟那样“交友广阔”,不像父亲那样关注大江国的名流名士名臣名将,却也知道眼前这个人。
因为他太有名了。
楼家,大江巨富,以医药起家,历经十三代,两朝,目前还开着天字第一号的大药铺贵生堂。之前专给汤娘子治喘症的程大夫,就是贵生堂的坐堂医。以程大夫的水准,在任一家药铺都能挑大梁,在贵生堂却只算中流,可见他们的实力。
才发生天花之疫,贵生堂就伸手,而且贵生堂是包氏的外家,楼清杨喊包氏表姐。
这情况,有意思了。
“楼大掌柜,有礼。”穆远略点了点头,保持着得体的傲慢。
毕竟他是武官,而且是品阶很高,家世显赫的那种。而楼清扬虽是民,却不是小民,因而适当客气即可。
“今天把穆大将军引到此处来,实在是冒昧又失礼。可是除此之法,草民实在是无计可施了,还请穆大将军见谅。”楼清扬这话说得谦恭,可态度却不卑不亢。
穆远想起来了。
这位楼清扬是楼家新一代掌舵人,据说从小就是神童,于医之一道上更有奇才。可惜后来被家族生意耽误了,只听说他长袖善舞,于二十二岁的年纪就接管了整个楼家,贵生堂在他手里愈加发扬光大。在医名上,反而不太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