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博衍久久地看着叶安歌,雕像般完美的面孔上绷的一丝表情都没有。
“你是要朕相信他这句话?”
叶安歌垂着头,低声道:“至少,在他安排渭河偷袭时,我是相信的。”
楚博衍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
在叶安歌说完这句话之后,大堂之内许久都没有人再开口,安静得如同屋里再没有一个活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坚硬的东西敲在石砖上,骨碌碌地滚到了叶安歌的面前。
竟然还是那枚翡翠戒指!
楚博衍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着,带着隐隐的颤音,以及刻意压抑着的沉痛与疲惫。
“朕,许诺:这世间再没有针对慕容一族的军队。
若还有机会,你自去告诉他:无论他慕容焕是人是鬼,只要……他还叫我一声兄弟……他就永远还是我心中的慕容!”
叶安歌颤抖着手从地上捡起那枚翡翠戒指,死死地握住。
在这场战役里,并没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胜败分明,而是两个至交好友背道而驰的信任笃托被生生撕裂。
慕容焕,你这个恶人。
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这是皇帝金口玉令对你许下的诺言啊!
你为什么偏偏一意孤行?你为什么不肯回头?
这段契若金兰的友情才是真正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东西呀!
你这个笨蛋!
尽管叶安歌极力保持着平静,可当楚博衍亲口许下诺言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激荡万分,怨慕容焕的傻,忧慕容焕的痴……
就在叶安歌心中怅然之时,龙案那边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楚博衍一直用审视而又克制的目光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好了。叶安歌,说完了慕容焕,似乎到了该谈谈你的时候了。”
楚博衍故作生分疏离地用词,故作生分疏离地出声,他那双狭长多情的凤目里呈现出一片灰败的颜色来。
“朕该拿你怎么办呢?”
叶安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叶安歌茕茕孑立,孤苦飘零,随皇上处置便是。”
楚博衍手指半抬,在完美的下巴上滑来滑去,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叶安歌,道:“依你往日的行为,无论是凌迟处死还是乱棍打死都不为过,你竟然还有胆量回来,连朕也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气。”
虽然早就知道此行难免一死,但听他说出如此残酷的重刑,叶安歌还是呆了一下。
“我似乎并无明显的过错,难道皇上竟然如此不近人情?”
楚博衍颔首默认,叶安歌苦笑不得。
“皇上对慕容焕都可以放下芥蒂,为何对我却如此耿耿于怀?”叶安歌轻声问道。
“这不一样。”楚博衍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难道我的罪过还能大过慕容焕不成?”
“是。”
楚博衍说着,垂下眼帘,绝美而无情,霸气又冷漠。
叶安歌的心潮猛烈起伏着,只觉得天底下不讲理的事情无数,竟然以此事为最。
只是……为何楚博衍要如此为难她呢?
叶安歌心中一动,抬头望向龙案前如雕塑般完美的那人,缓缓说道:“我的第一条罪名,莫非就是欺君?”
“是。”楚博衍冷漠地应了一声。
“是因为我欺骗了皇上的感情?”叶安歌继续追问道。
楚博衍忽然抬起眼睛,用极其严厉的口吻说道:“你有什么遗言,趁还有机会,一并说了吧。”
遗言?
叶安歌又是一愣,抬起头直直地望向楚博衍,似乎要望进他的心里去,而后一字一句地,慎重其事地道:“我没有欺骗皇上,从来都没有。”
“朕让你说遗言。”楚博衍的声音依旧冷漠无情。
“这就是遗言。”
叶安歌目光灼灼地望着对面,脑子里似乎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灰烬,她也不明白自己在顶撞什么,多少委屈,多少酸楚,多少苦痛,一时间与这件事相比起来都变成了鸿毛一般无足轻重,如果……如果就这样死去,一定会非常非常地不甘心吧,如同泄愤般的强烈情绪,将叶安歌的眼睛染成赤红。
彼时烈日高悬,烈火袭身,而叶安歌却如同被寒流击中,心尖冷冷地颤,隐隐地痛。
往事种种仿佛就在昨天,而她与他终于在此刻……形同陌路。
楚博衍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安歌,铁灰色的眼睛里照不进一丝光芒,以帝王之姿高高地坐在那里。
叶安歌跪在地上,看着他明黄色龙靴上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停在五彩祥云里,对着她龇牙咧嘴,她等了又等,仿佛等了一生那么长久,才终于听到头顶又传来声音——楚博衍冷漠的声音:“朕给你两条路,准许你选一条。”
两条绝路?
说话间,楚博衍已经伏在龙案上书写起来,只见他运笔如飞,不过片刻便书写完毕,啪的一声抛落在叶安歌身前。
“你好好看看,好好想想,明白了再来回复朕。”说罢,楚博衍大袖一挥,迈步离去了。
是要她想明白选凌迟还是杖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