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其实就是在说自己。
五岁惨遭灭门,十年隐姓埋名卧薪尝胆,他的怨气,想来是高僧也超度不了的。周青青蹙眉看着他:“所以骆皇后是你母亲?而她并非姓骆,冠夫姓是为了不忘骆氏的血海深仇?”
冯潇点头:“当年蜀中遭西秦血洗,母亲在人帮助下带我逃走,为我父亲留下一门血脉。后来我们颠沛流离来到燕北安定下来,就是为了有一天报仇雪恨,复兴骆氏。”
事到如今,他显然也没打算再隐瞒一切。
他神色凌厉,从容笃定,再不似之前那位西秦副将冯潇,从前的冯潇温润如玉,总是带着点忧愁的郁色,让人觉得这个人身世悲惨,但性格温和仁厚。可哪知不过是做戏,而这场戏一做就是十年。
他身世确实悲惨,但是漫长的十年,一个人能做到这种滴水不漏的地步,周青青只觉得这人可怕到极点。
不过下一刻,冯潇又露出了从前轻轻柔柔的笑:“青青,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带你去北赵,也是因为你弟弟周珣如今在北赵做质子。你不想见他么?”
周青青神色大变:“你们为何要让珣儿做质子?”
冯潇笑了笑:“原因你们不是猜到了么?”
周青青道:“原来你们与南周和盟也不过是做戏?”
冯潇笑道:“南周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迟早是要亡国。与其灭在西秦手中,不如由我接纳,毕竟我也算是南周人。”
周青青鄙夷地轻嗤一声,不再理会他。
冯潇也不生气,笑着看了看她,淡淡闭上眼睛靠在后方,许是有些累了。
周青青不动声色打量了他一番,若是不知他的身份,此时这人看过去,就是一个清俊温和的男子。
走走停停一个月,大军终于进入北赵京城燕都。此前燕都本为南周藩地,燕王周栗拥兵自立,北赵随后吞并燕国,将周栗交还南周朝廷,并借此与南周结盟,又将燕国一分为二,一半送回南周,另一半则划入北赵领地,其中就包括了燕都。
北赵入燕山迁都至此,又朝难免进了一步。
燕都的繁荣程度,不比金陵和西京逊色,只是北国风光,又是另外一片景致。一路上,周青青试图逃跑过几回,但每次还未实施,就无声夭折。
冯潇心思缜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似乎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里,周青青自是知道逃跑无望。于是随着北赵大军班师回朝的步子,离西秦越来越远,日起日落,不知不觉就被带到了燕都。
第五十五章
周青青进了睿王府后,两着两日未见冯潇,从府中下人们的言谈中,方才知是北赵皇帝赵殷病危,睿王作为皇长子进宫陪侍。
难怪北赵之前并不恋战,西秦恐怕也只是表面上的大胜,匆匆撤兵事出有因。
果不其然,三天后,燕都发布国丧,因太子在南周做质子,由皇后和睿王监国。
周青青几次想从这王府逃出去,却发觉守备森严,虽然府中下人对她客气,却时时监视着她,她孤身一人,可谓是插翅难逃。
直到赵殷的丧事结束,周青青才见到冯潇。与他一同回府的,还有一个雍容华贵,又不失英气的女人。
女人保养得宜,但也看得出不算太年轻。周青青不用猜也大概知道这女人是谁。
果不其然,王府的下人们纷纷行跪礼:“皇后吉祥。”
其实赵殷一死,骆皇后就应该是太后,只是太子在南周,未有新皇登基,她名头上仍旧是皇后。
周青青不是北赵人,自然不会跟她行礼。骆皇后似乎也不在乎,挥挥手让下人退下,不紧不慢在大厅的椅子坐下。
冯潇垂首道:“母亲……”
骆皇后也朝他挥挥手,轻笑了一声:“念之,你也下去吧,我同周姑娘说几句话。”
冯潇淡淡看了眼周青青,应了一声。兴许是连日操劳,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只是并不见伤心之色。显然赵殷之死,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悲痛的事。
这也算在情理之中,毕竟赵殷只是他养父,况且他十三岁就入了西秦,自是没什么情分可言。
只是让周青青奇怪的是,夫君病逝,这位骆皇后脸上也并不见任何悲痛。
骆皇后显然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勾唇笑了笑道:“周姑娘莫做多想,皇上身子向来不好,卧病在床已经多年,他去了极乐世界,也算是解脱,这丧事其实说起来倒是喜丧。”
周青青讪讪一笑,不置可否。
骆皇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既然周姑娘来了北赵,就不用想太多,我们母子绝不会对你怎样。”她顿了顿,“想必我们的身份,念之已经告诉你。”
周青青点头,但仍旧沉默。
骆皇后见她这般模样,笑了笑:“你知道念之为何要将你带来北赵?”
周青青微微蹙眉,摇头。
骆皇后默了片刻,好整以暇道:“当年西秦大军血洗蜀中,南周朝廷军迟迟不肯来应援。恰好你父亲定西郡王当年驻守郧阳,他和我夫君骆敬交情甚好。只可惜他当初只是郧阳的一名副将,西秦大军袭城之后,他只身前来助我们。冒着危险,将我和念之从城中救出来送走。你父亲是我和念之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们母子必会保你平安。”
周青青愕然地看她,确实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不得不说,这位骆皇后攻心本领实在厉害,寥寥一席话,就让她对她放下了八成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