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川看着云桦,云桦也看着苏洛川。
许久,苏洛川开口道:“我不想走了。”
“那就别走了。我和舅父也不能永远带着你。”云桦道。
“好。”
“我请舅父找了一户人家,给了钱财,你要好好活着。”
“好。”
“然后来杀了我们。”
“好。”
云桦顿了顿,道:“大兴内有一家小酒馆,也没名字,我呆的时间不长,说不出来在哪里,只可惜没有机会和你、还有青穰一起去喝酒。老板是个好心人,你要是有机会,去那里喝酒吧,她一定会将天下最好喝的酒放到你面前的。”
“好。”
五年之后,苏洛川曾踏足那家云桦所说的酒馆,老板是个年纪稍长的姑娘,模样倒是端正,脾气却怎么也称不上好的。
不过,那时他身边的朋友也不是云桦了。
这场雨来得蹊跷,没有丝毫预兆,眼看着又要到了周映晚的生辰,这场雨却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按年纪大些的宫人们所说的,和周映晚出生那年的雨颇有几分相似。
周映晚一人趴在案几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屋外的雨,再没了平时的活泼。
“你不进来吗?”她出声问道。
没有人答话。
侍女有些奇怪,问道:“公主……?”
“我没有和你说话,你退下吧。”
侍女应了一声,心中有些奇怪周映晚究竟在与谁说话,却还是乖乖地退下了。
“你不进来吗?”周映晚又问。
“不了。”她回答道。
“可是雨下得很大啊。”周映晚接着说道:“如果淋雨生病了,你就不能保护我了呀。”
周映晚从来没见过这个被父亲派来保护自己的人,可她听到她清冷的声音,还有她温柔悲伤的笛声,周映晚就能想到,她大概是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内心很温暖的人。
对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过了很久,周映晚透过窗格看到一个背影,格外纤细,甚至不像是一个习武之人,由于被淋湿的缘故,她的衣角已经有些发皱,贴在木质的地板上。
“你去过什么地方啊?”周映晚问道。
影微微转过头,看到小公主用笔杆支着下巴,一双明亮的眼睛瞧着自己这个方向,满心满眼都是期待。她几乎是本能地转过头,好避开小公主的视线。
“北方。”
“北方?是申国吗?”
周映晚口中的申国是九国之一,国主为姬氏一脉,称公。申国地处北方,国都为崇正,祖上申威公是助元帝夺得天下的功臣之一,因其为北方人,善于与羝人作战,获封于申国。纵使如此,在易国人眼中来看,也不过是乡下人而已。
之前春日大试时夺得状头的姬公主就是申国的公主,在众人眼中如此不尊礼法,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归国。
“不是。”影的言辞忽然变得含糊了。“是在……会下雪,下很大的雪的地方。你应该不知道那在哪里……”
“是北魏啊……”周映晚忽然明白了,兴奋地问道:“听说北魏的雪能积得很厚,很厚……是真的吗?”
“是……”影硬着头皮答道。
周映晚得到回应,语气愈发兴奋:“那北魏有海吗?就像小沈说的,他的家乡那边有很大的湖,大的没有边际,那就是海啦,北魏的海是什么样子的啊?”
“海……那应该没……”影想到周映晚期待的视线,改口道:“有的,叫做通噶拉托雷,意思是清澈的镜子。”
“真好听……”
“不过她常年封冻,不能开船的。”影补充道。
周映晚眨眨眼。
她只和沈一戈说过关于航行的梦想,影大概也听到了,可周映晚没想到她居然还会记住这个,毕竟这种事情对于一个注定要出嫁、侍奉迎合另一个男人的公主来说,既可笑,又可怜。
她道:
“你真好……”
“拿肉。”
“是阿川啊,又来替你爷爷拿肉啊?”
“嗯。”苏洛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时不时扫向远处布告栏中的告示。
与村子不同,这座小城里的人大多对苏洛川这个“从天而降”的人抱有善意,纵使苏洛川有意与大家保持距离,却还是没能真正和所有人都疏远。
“你爷爷的腿怎么样了?”老板关切地问道。
苏洛川微微一愣,垂下头看向手中的药包,过了好久才开口:“雨天还是会疼,所以今天去包了些药回来,要熬的。”
“要是有什么自己做不了的,别客气,多找我们帮忙。”老板笑着将肉用荷叶包好,笨拙的手指在细麻绳中穿梭,很快就将肉包好,递到了苏洛川眼前。“大家都是邻里,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何况你爷爷也是当年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人,大家也理应多多扶持的。”
苏洛川应了一声。
“阿川你也不小了,过几年少不了要去服役的,好在这几年北境战事鲜少,呆久了打点一下,想办法调近一些,娶个媳妇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