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于璟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摸摸她的头:“不要太担心。”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对她说这句话。
江萌忽然觉得鼻尖泛酸,应该被安慰的人,却在用被安慰的内容,安慰别人。
而他安慰的言语,仅仅只是这贫瘠的一句话,苍白到连自己也无法欺骗到。
江萌想再说些什么,更怕自己还没张口就先落了泪,更将两人的情绪拉入低谷,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解开了安全带,飞快地开门下了车。
病来如山倒,从发现病情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盛显扬的身体明显消瘦下来,体力也一日不如一日。
江萌几乎一有空就会去医院,陪盛显扬聊天。盛于璟即使忙着公司的事,也总会抽时间过来,总是被数落,即使盛显扬的数落有时其实是没事找事强词夺理,他也一言不发地听着,没有顶嘴。
江萌去医院的次数很频繁,却除了盛于璟和祝溪外,几乎没见到过盛家其他人再过来探望。
她没有多问,只是觉得心疼,可面对盛于璟时,对方平静得过分的情绪,让她连一句“你还好吗”都问不出口,更别说安慰。
但令人安慰的是,这几天,盛显扬渐渐精神起来。
这天,江萌因为家里有些事耽搁了些,下午才去医院。
她等电梯时给盛于璟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
电梯上到十七层,盛于璟回了消息,说开完会就过来,问她要不要吃什么,他买水果的时候一并带过来。
江萌回了个葡萄,走出电梯,往VIP病房走去,老远就看到盛显扬病房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看不到脸,只觉得背影有些熟悉。
那人站着门口,却一直没进去。
江萌走过去,拍了下他的手。
正在走神的盛燃被吓了一跳,差点飚出一句脏话,看到来人,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皱眉:“你怎么在这?”
江萌抽了下嘴角:“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你管我?”盛燃环起双臂,一副关你屁事的欠揍模样。
盛于璟的女朋友,他才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江萌也知道了他就是那个和盛于璟关系不好的表哥,她摆了摆手:“不进去就麻烦让让啊。”
盛燃嘴上嘁了一声,身体却很诚实地在她开门后,跟着进了病房。
看到病床上的盛显扬,盛燃明显愣了一愣,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消失,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他知道盛显扬住院的事,却不知道,这病情严重到让人消瘦到这个地步。
两个月前,他还在公司楼下偶遇过盛显扬,与现在判若两人。
盛显扬看到盛燃,明显也惊讶了一下,随即朝他笑了笑:“小燃来了啊。”
小燃。
这个称呼让盛燃有一瞬的怔愣,他想起了以前,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总是这样笑着叫他,和他父母那虚伪的和蔼不同,这个男人的笑真诚得让人觉得有些傻。
后来,盛显扬就不这么叫他了,官方而疏离地称他为盛总——这是他当初自己对他纠正的。
那时候他和盛于璟彻底闹翻,连带着对盛显扬,也没了好脸色。
那些过往,现在回想起来,竟连自己都觉得幼稚。
盛燃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喊了他一声姑父。
盛显扬却仿佛没看出他的不自在一般,笑着招呼他坐下,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和他回忆过去。说起他小时候皮得很,总是和盛于璟一起做些招大人们头疼的事,还总是把锅甩到盛阳身上,但谁都知道盛阳是出了名的懂事,当然不会相信,于是对他们俩又是一顿教训。
盛显扬把那些事讲得绘声绘色,在旁边听着的江萌感觉自己好像亲眼看见了他们出的那种糗事一样,总能被逗得发笑。
盛燃起初还会跳脚反驳,或是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后来不甘心就只有自己被笑,于是参与进对过去的回忆中,开始挖掘起盛于璟的黑历史。
连这一点,他都要和盛于璟较着劲。
可是他却没有发觉,说起那些事的时候,他的眼里是带着笑的。
他们从远说到近,无意间触碰到几年前那个伤口,盛燃脸上的笑一僵,眼里的笑意渐渐收敛。
在忽然之间,空气里只剩下沉默。
“我没怪过你。”
病床上的中年男人在这时虚弱地出声。
他知道盛于璟和盛燃两人的矛盾是因为什么,盛阳自杀,是因为抑郁症,也是因为外界的刺激。
盛阳是盛家的长孙,被盛老爷子十分看重,他自己也很懂事争气,从小什么事都会做到最好。可谁能想到,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会因为不堪家族的压力,患上了抑郁症。
也因为他懂事,所以他没对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病,一个人看医生,一个人吃药控制,一个人调解情绪。
而盛阳释放压力的方式,是偷东西。
做着违背法律和道德的事,寻求刺激。
这是盛阳试图拯救自己的途径,却也是他的劫难。
因为这种事,是不能被人认同的。
盛于璟和盛燃先后发现了这件事,盛常义夫妻又从盛燃那得知了这件事,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原本就抑郁的盛阳,最终没熬过这场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