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周翊站在沈恪身侧,对着他禀告道:“此处便是魏德远暴毙之地,下官于今日凌晨已经初步检查过,门窗皆无被撬痕迹,书房整洁不曾有翻动过的迹象。连魏德远身上也没有打斗或争执留下的痕迹,只是,下官在其咽喉处发现了少量生金,以及案几上饮了大半的金箔酒,因未曾解剖,初步断定为吞金而亡。”
苏杳杳捡起一枚紫藤荚果,还未细瞧,便听沈恪叫了声:“过来。”
“不知这位……”周翊看了一眼明显是女儿身苏杳杳,犹豫斟酌后问道:“……小公子是何身份?”
“见过周大人。”苏杳杳拱了拱手,“在下苏清泽,盖因魏德远之死牵扯到了将军府,皇上特许我来调查清楚。”
周翊笑着点点头,心里十分明白她这是在胡扯。
苏清泽那个纨绔子他不是没见过,不过,瞧起来此人五官倒与之有两分相似,当下便明白过来,也不揭穿,而是道:“苏公子请。”
房间里泛着一股子酸腐巨臭的味道,闭门半日后,臭得像摆了百八十个未刷洗的恭桶。
苏杳杳刚一踏进去,就被熏得倒退出门,衣摆卷出些许浑浊污秽的气体。
沈恪眉梢一蹙,宁远动作飞快将他挪到了一旁。
他看着苏杳杳,“进去。”
“你怎么不进去!”苏杳杳闻了闻衣服,压下胃里一阵翻涌:“我等味道散了再进。”
“想不想查案了?”
苏杳杳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就绕到沈恪身后,将宁远挤到一旁,“要死一起死啊!”言罢便推着沈恪往房间内走去。
周翊收回诧异地目光,见宁远和那些侍卫也不阻拦,只是望着灰蒙蒙的天当没看见。他眉心一跳,在心里那个打死也不能得罪的名单上,默默地添上了苏小姐的大名。
活了大半辈子,从官二十余载,想要在这遍地是贵人的京中存活,察言观色的本事周翊还是有的。
同时又忍不住唏嘘,为何下官说话,齐王从来不应?难道是太丑了?
“周大人。”房间里传来声音。
他放下扯在自己松垮脸皮上的手,“唉,来了。”
第18章
镇远侯魏德远的书房,奢华得不成样子,描金画漆的博古架上,有一小半物件都是舶来品。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铺着古朴雅致的波斯国地毯,桌椅书架乃是一整套红木打造,桌案正中摆了一壶酒,旁边的角落里立着半人高的水银镜,门外透进的光正巧打在上头,反折出一片白芒。
苏杳杳的视线随之望去,落到了墙上稍显突兀之处。
光团正对着一幅傲雪红梅图,旁边还有另外三幅,画的正是颇受文人墨客推崇的四君子,但没有半点傲幽澹逸之气,反倒是笔触粗糙,墨彩随意。
四幅画留白处分别提了夏、春、秋、冬几个大字。
“这画不怎么样,字写得还挺丑。”苏杳杳打量着道:“魏德远如此奢靡之人,为什么要刻意把画挂在这呢?”
“这是魏杰十二岁那年送给他的寿礼。”
苏杳杳回头,发尾在背后划出一道弧度,眼前是已经悄无声息靠过来的沈恪。
“你怎么知道?”
沈恪指了指博古架角落的位置,提醒她:“先去看尸体。”
苏杳杳走了两步,好不容易才散去的恶臭味又浓了起来,直冲脑门。她想了想,独恶心不如众恶心,于是又折转回去。
“沈恪。”
沈恪没有应声,支着手臂望向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苏杳杳半蹲下身子,抬起头将双手撑在下巴上,眸中宛有盈盈水光:“你陪我一起去,我害怕。”
“害怕?”沈恪眼睛都没抬一下,显然是不信。
苏杳杳又凑近了点,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好歹人家也是女孩子嘛,自然会怕的啊。”
“好好说话。”沈恪蹙眉。
“陪不陪!”
她身上那股蜜桃般的甜香味传来,似有若无自心底蔓延,而后充斥整个胸腔。沈恪长睫微垂,喉咙上下滑动,闭眼敛去眼底涌动的幽暗复杂之色,声音低且沉。
“谁允许你直呼本王姓名的?”
“那你是想换个亲密点的?”苏杳杳只当是听不懂,起身绕到他背后,不待他说话就推着轮椅往尸体那里走,“九爷?绥之?恪恪?你想让我唤哪个,我便唤哪个。”
“……”沈恪任由她推着往前,终究没有开口阻止,只是漫不经心说了句:“苏小姐,你我二人还未熟识到这种地步吧。”
“没有吗?”苏杳杳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与往日截然不同,带着写莫名的酸涩感:“平生一顾,相思所依,别后不复归,天长路远离魂断。关山重,沧海隔,转眼犹万年。”
蹩脚又别扭,却听得沈恪有些头晕。
他阖了阖眼,水银镜反出的光像是在房间内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不太清周围。脑中碎片似的红与黑在交织,伴随着一句又一句她呢喃着他名字的声音。
“沈恪……沈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