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旁的,只想想家中父母,再想想殷宓的身份与当下处境,尤其还有怀王。这事儿便不成。
见她只顾思,抿着唇,小脸皱得包似的,他再喂她一颗芦橘,趁机打断她的沉吟。
“明日叫他进府来,你亲去问问。看他心里究竟如何作想。”
他与她皆知,姜昱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而今突然有逾矩之嫌,这其中,是否存了旁人不知的误会?
等到隔日午后,她将诜哥儿哄去睡了,姜昱如期而至。
半年未见,姜昱清俊不减,只在唇上稍稍续了胡须,瞧起来比他真实年岁,更多了份令人信服的威严。
她问过他近况,听他一应答好。无奈,只得开门见山,再不与他磨叽。
“二哥哥,你与殷姑娘是怎生一回事?除上回我请你帮忙,你跟她……”
想是十分意外她会有此一问。姜昱愕然,静默半晌,方才言道,“却是你想得多了。为兄与她,实乃君之交。同为爱书惜书之人,她在庵堂里过得清苦,唯读书能够解闷。如此,回京之时,便将上淘来的典籍,借她一观。”
一个“借”字,清清楚楚道明白两人的关系。是借,而非送。
七姑娘深深凝望他,脑中忽而灵光一现,继而换了个问法。
“若是换了别的女,二哥哥可会管这趟闲事?”
见姜昱渐渐变了脸色,七姑娘心想,莫不是真被她给猜中了?
姜昱这人,从前一心只读圣贤书;进京之后,专心仕途。于男女****,为淡漠。而殷宓,深处庵堂,又早已心灰意冷。或许殷宓看来,姜昱借书之举,与去岁送糕点,同是她出的主意,也就不曾多想。
姜昱与她从小一处长大,其亲密。她琢磨问题的方式,他再熟悉不过。
听她这口气,渐渐的,姜昱面上一肃。诸般念想,蜂拥而至。
第三九二章 不同的选择(二)
若是换一个人,是否依旧这般相待?
姜昱默然。刹那间,脑中已转过无数念头。
兄妹两人一观望,一沉吟。亭中很静,只余下七姑娘用来沏茶,在小火炉上煮得翻滚的沸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见姜昱眉心微皱,像他年少时每逢大事,总是这般老气横秋,严肃得吓人。
七姑娘也不扰他。此时当他面前,由她亲口捅破那层窗户纸,姜昱会作何选择,其实,在她心里,隐隐约约,已有了答案。
自私么?
她背转过身,包了块帕隔着热气,拎起茶吊,如幼时每次姜昱到她院里来,她也是这般亲自动手,为他沏茶。
从前总听人说,“棒打鸳鸯”。
这不是一句好话。至少在听的人耳中,被拆散的总是可怜,而那握棒的,便显得尤其可恶了。
之前她不会想到,有一日,她也会成为那执棒之人。
“二哥哥会气阿瑗么?”她将清花亮色的茶汤推到他跟前,微微抬起脸,目光清澈而干净。
若没有她今日这般突兀的揭破姜昱待殷宓的不寻常,或许,随着日后两人接触更多些,有些事情,便是姜昱再不自知,也有水到渠成的一天。
坏就坏在,这朦朦胧胧,连苗头都算不上的开头,被她在最不恰当的时候,以最不磊落的方式,当头泼了盆凉水。
于是这做决断的权利,便交到姜昱手中。
这也是一种可恶。这种可恶,掺杂了心机与强迫。自个儿无需多说,只等对方那个聪明人,拱手送上那个你想听的结果罢了。
她垂眼,指尖旋着杯沿。心头,复杂难言。
那厢姜昱正兀自思,不妨被她一语惊醒。
她问,气她么。
气她什么?姜昱神色深幽,默默打量她许久。不知何时,当年最爱与他斗嘴的小丫头,如今已成了挽着妇人髻,温婉端庄的世家命妇。
半晌,一声轻笑响起,打破两人间若有若无的那丝不自在。
姜昱接过她递来的茶盏,低头吹一吹。茶水烫嘴,他并不急着碰,只一手托在手心里,嗅着茶香。
瞥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放在寻常人家,小字辈议亲,莫不讲究长幼有序。阿瑗已抢在为兄前头,我这做兄长的,自然也不能落后得多。”
即便他与殷宓不相识,再拖延个一年半载,他也不好一而再,再而的忤逆父母之命。
她一脸惊讶,没想到他会这般轻易应下催婚之事,松口答应家里的安排。她不过也只是想阻断他与殷宓的来往,不成想,他应干净利落,彻底安了她的心。
“这般惊讶作甚?”见她如此,他倒是笑了。
她之聪慧,尚在幼时,他便深有体会。她如今选择将话摊开来讲个明白,他不恼她的心机,只好笑她刚果断了那么一会儿,便又要心软。
“阿瑗以为,这世间夫妻,又有几人,是在成亲前彼此心意相属?”
或许他待殷宓是有不同,可这也仅限于志同道合,心里略有好感。然而这丝微弱得连他都不自觉的好感,相比起姜家与她,孰轻孰重,他怎会糊涂得掂量不清。
“阿瑗,你知我志不在此。你亦无需觉得亏欠于我。”
不知为何,亲眼见他如斯冷静理智,刹那便有了决断。她心里,生不出一丝一毫的轻松与快意。
没有亏欠么?早在她决定坦诚布公与姜昱见面那会儿,心已经偏向姜家。在姜昱的亲事,与姜家的安稳,二者之间,她选择干预前者,这便已经是不容狡辩的亏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