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有时轻飘飘仿佛漂浮在空中,有时浑身冰凉仿佛置身冰天雪地,又有时口干舌燥仿佛在大漠之中暴晒……
“爹爹,救我救我……”
儿时的情景犹如最深最黑的梦,在脑中飞旋。
“大哥,你在哪里?”
她在迷雾中行走,却不管她如何大声喊叫,都无法见到那个人。
睁开眼睛时,她觉得自己果然做了一场梦,眼前的人如此熟悉,似乎她从未去过京城,也从未去过辽国。
“二哥哥。”她轻声唤道。
萧辰自桌前转过身来,朝着她躺的方向走过来,手准确地探上她的额头试了试:“烧都退了,你醒了就好。”
似乎是因为听见屋内的声音,有人推门进来,走到莫研旁边,用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柔柔笑道:“你总算是醒了。”
莫研盯着她,迟疑半晌,才道:“白小姐……这么说不是梦……”
白盈玉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扶起她道:“渴了吧,要不要喝口水?”
“……不是梦……”莫研仍旧在喃喃自语,“白小姐在这里,大哥呢?大哥……”
“展昭死了,是宁王把你送了回来,你已经病了大半个月,一直昏昏沉沉的。”萧辰淡淡道。
大哥真的死了,是真的。她逐渐恢复了意识。
“我们才成亲没多久。”她半靠在床上,平平静静地叙述给萧辰听,“可他知道自己会死,又知道我害怕尸首,就一个人走得远远的,不让我找到他。”
说到这里,她居然还微微笑了笑,然后轻叹口气:“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怪他的。可是,二哥哥,你说,他是不是做得不对?,”
萧辰喉头哽咽了一下,平静道:“是,他不应该这样对你。”
闻言,莫研呆愣了许久,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在萧辰怀中,哭得稀里哗啦。这还是展昭走后,她第一次哭。
萧辰什么都没再说,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立在旁边的白盈玉看着心中难受,轻掩着口,极力抑制住哭声。
哭了许久许久,莫研才慢慢止住了抽泣。
“在家里好好歇着,过些日子,师父也该回来了。”萧辰淡淡道。
莫研摇摇头:“我要去京城,我还想在开封府里当捕快。”
萧辰沉默半晌,没再说什么。
莫研抬头再看白盈玉,这才发现她梳了妇人发髻,再看她瞧萧辰的目光,顿时了然。
“二嫂嫂,你教我梳发髻好不好?”她朝白盈玉微微笑道。
白盈玉羞涩回道:“好,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就教你。”
阴暗的石室中,仅燃着壁上的一盏油灯,微弱的火光明灭不定地摇晃着。室内物件亦是单调到了极致,仅一床一桌一椅尔尔,皆是石制。
石床靠墙而设,铺着简单的被褥,一个人就半靠在上面,面容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异常的苍白,他的左腿自膝盖以下已全然不见,衣袍下就这么空荡荡地缺了一方。
偏偏他还在微微笑着,风轻云淡,满不在乎。
石桌旁另坐了个人,面上层层白布蒙眼,似乎是个瞎子。这人的表情与断腿人截然相反,郁郁沉沉,甚是凝重。
“你的眼睛再过几日就能恢复,你不用太着急。”断腿人出言安慰,又笑道,“只是好了之后,你便有得忙了,可过不了我这般清闲日子。”
听了他的话,瞎子摇了摇头:“我死不足惜,大哥何必舍命救我,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险送性命,自断一腿才堪堪救回,还弄得武功全失。”
“就算我不救你,这腿早晚也是废,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罢了,有什么要紧的。”断腿人轻轻一笑,语气转沉,“只是那件事还须费些时日,我们还得好好筹划筹划才是。”
“你……现下这般模样,如何在耶律重光身边再呆下去?”
“不是还有你吗?反正我这些年都是易容,你我身高体格都差不多,你比我略瘦些而已,这倒不成问题。我再教你发声的技巧就可以了。”
瞎子愣住许久,才道:“大哥的意思是……”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我没做完的事情,就得劳烦你了。”
皇佑六年,寒露,开封。
“莫捕头,我家婆娘这几日就快生了,我想……能不能把我的巡班调成白日里,夜里放她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
莫研拿着巡班表来回看了几遍,近来她手底下调了好几个专门去查米铺失盗的案子,人手确实有些紧,怕是抽不出人来与他调班。
“行,那你就巡日班吧。”既然无人可用,那么只得她自己来巡夜班了。
“多谢,多谢!”捕快连连作揖,欢喜朝门外而去。
“等一下!”
“还有吩咐?”
“咱们这里人手不够,叫你老婆快点生。”莫研咬牙切齿,交待道。
“……是,是。”
虽然不明白有什么办法才能让老婆快点生,他还是连连应了才出门去。
巡捕房内,莫研歪在椅子上,瞅了眼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长叹口气,伸手取了旁边的茶壶倒水喝。茶水刚碰到嘴唇,冰冷一片,竟是连杯热茶都没得喝,她懊烦放下。
正自在炉子上滚了水,马汉顶头进来,蓑衣上挟着一身的雨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