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我被这兔头麞脑的猥琐男人扛到这地下室,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滚,一个忍耐不住便呕吐出来。将那妇人吓得连连后退,嘴里不断骂骂咧咧的。
我昨夜淋了雨,现在有些发烧,再加上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喝水,身子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又失去了神识。
那妇人一盆冷水浇在我身上,将我从昏睡中唤醒。
她告诉我,我所在的地方是冯记医馆,我是他们捡回来的苦力,以后,我要在这家医馆,做一些分拣药材,帮客人熬药的杂活。
“你是冯大夫从欣月楼后头捡来的,以后就跟你叫阿月。阿月,把饭吃了就滚出来干活吧。”
欣月楼!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夜里火光冲天的景象,范公子如何了,茯苓被抓住了吗?父亲和哥哥是不是被判了死罪,还有我的家人,还有……刘珩,我想起他在欣月楼崩塌前的一刻想要冲进去的场景,不知这个混蛋被砸死了没有。
可是,我却没有责怪于他的立场。作为大萧的皇子,他做了他该做的事。
只不过,作为我的丈夫,一开始就注定了今日的裂痕。
地上只有发馊的馒头和一盆水,我实在太渴了,也不管水里的脏污,捧起来一饮而尽,只是这发馊的馒头我却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闻到味道都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可是我还不能在这种地方不明不白的死去,便硬撑了站了起来,走出门去。
医馆除了这对黑心夫妻,还有一个憨厚耿直的乡下小伙计,叫阿元。
阿元皮肤黝黑,身材壮实,是那种从小被养大的下人,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却拿不到报仇报酬。
阿元话很少,人却很善良,常常在我快要累倒的时候帮我分担活计,当然,是在冯大夫和老板娘看不到的地方。
冯大夫第一天就吓唬我,大街上四处有官兵在搜捕火烧欣月楼的那天夜里逃出来的伶人,如果我敢逃出去,一定会被抓起来。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这个时候跑出去,会被刘珩找到。
不如在这里地方躲藏两天,风头一过,刘珩彻底死心,以为我当晚被烧死在了欣月楼,再逃出去也不迟。
我每日要在院子里帮病人熬药,一把蒲扇不断扇着简易的小土灶,闻着苦药的味道,被呛得提泪横流。稍有不慎,将锅底熬干了,就会被老板娘打骂。
我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粗鄙的话,而这些话,竟然是从一个女人口中骂出来的,其言之不堪,使我恨不得倒一盆水洗洗自己的耳朵。
不管是在崔家的时候,还是嫁给刘珩以后,虽然会被欺负,暗中受气,但仔细想来,自己从小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干过这种粗活累活,总是手忙脚乱的,烫得自己手臂上布满了伤口。
最令我震撼的,还是那些来医馆瞧病的贫苦人家的病容。
我从没想过,在太平盛世的大萧,还有这样的人间疾苦。这些病人看不起病,求爹爹告奶奶,砸锅卖铁换来的银子交给冯大夫。可却未必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老板娘要我做的工,除了给病人熬药,还有分拣药材,每一份治病救人的药中,都要掺许多的假药。真药的斤两可以短,若我少掺了假药,一定会得到老板娘的一顿毒打。
夜里,我躺在茅草之上,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不知道刘珩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躺在南宫夫人房中温暖的床上,崔家一倒,没有人可以再阻挡他的太子梦了。
而我的踪迹也消失在欣月楼那场漫天的大火之中,我们就此别过,我也算是逆天改命了,这一世,总算是没有死在他的剑下。
没有了玖娘熬的半夏汤,我痛得一宿无眠。第二日一早,昏昏沉沉地去干活儿,险些晕倒在院子里。
阿元将一盒治伤的百草膏塞进我的手中,憨憨地说了一句,“给”,便红着脸跑开了。
我叹了一口气,身上的伤易治,心中的伤口却是难以愈合。
这些日子,在我精神恍惚的时候,我常常想起刘珩对我的那些好处,就在我被崔家抛弃,身如浮萍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瞬间,我也把刘珩当成了我可以依赖的家人。
那些简单澄澈的温暖笑容,还有为了挡刺客的一剑险些为了我丧命,这些记忆明明是真实存在的,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事,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正在我悲伤到不能自已的时候,老板娘走到我面前,不断端详着我,我心中一惊,害怕地低下了头,她却捏起了我的下巴,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像,真像。”
然后掏出了明晃晃的一把匕首,比在我的眼前,锋利的刀刃上闪着森森的寒光,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对我说道:“你这下贱的小蹄子现在被全城通缉,抓到了就能拿一千两的金子,我怎么就不信呢,该不是那些官爷贴出来唬人的。”
“是他们唬人的,”我急忙说道,“我一个唱戏的,怎么能值那么多赏钱?你真把我交出去,官爷给你定个窝藏嫌犯的罪名,到时候什么都捞不到,还要挨官爷的一顿毒打。”
老板娘歪嘴笑了笑,“有道理,”将匕首贴在我的脸颊上,“那我就将你这张小脸蛋割成马蜂窝,让你给老娘当一辈子的苦力!”